第三種猩猩:人類的身世與未來〔問世20週年紀念版〕

 

內容簡介

賈德.戴蒙第一部經典鉅作
「人類大歷史三部曲」前傳

  榮獲英國科普書獎、《洛杉磯時報》科普書獎

  《第三種猩猩》是賈德.戴蒙第一部最重要、也最精采的作品,從兩性議題、族群關係到生態問題,都有重要的見地;更是戴蒙首次觸及人類史之新面貌與原始部落故事,其後方於「人類大歷史三部曲」——《槍炮、病菌與鋼鐵》、《大崩壞》、《昨日世界》——做出更完整的論述。本書可說是三部曲的前傳。

  |||生物人類學者/本書譯者  王道還|||
  精彩!戴蒙以博物學家的敏銳眼光與哲學家的巧思來研究人類的行為和起源。

  |||《感官之旅》作者  黛安.艾克曼Diane Ackerman|||
  本書絕對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哈佛大學教授、《生物圈的未來》作者  愛德華.威爾森Edward O. Wilson|||
  一本人人必讀的經典之作。看了本書,我們才得以明瞭身為人類的意義。

  |||史丹佛大學教授、《人類的演化》作者  保羅.埃力克Paul R. Ehrlich|||
  機趣橫生,風格聳動。在作者的刺激下,我們不由得開始思考演化之謎——我們從何而來?之後又將走向何方?

  |||《紐約時報書評》|||
  演化生物學與人類學的鉅作,充滿精闢之論。

  |||科克斯書評|||
  在自然界,人類與黑猩猩極為接近,基因之差異不及2%。人與黑猩猩應屬同一類目,因而稱人類是「第三種黑猩猩」絕不為過。但人類是如何變成世界的征服者,進而掠奪、霸佔世上大部分的資源?

  本書是人類的自然史,戴蒙檢視人類進化之過程,從語言、性行為和生命週期來探討人類與其他動物之差異,亦論及人類獨特的自毀行徑。閱讀本書除能反思「人類乃萬物之靈」之狂妄,更將重新界定「文化」與「道德」之定義。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賈德.戴蒙Jared Diamond
Jared Diamond

  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地理學教授、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獲獎無數,包括美國國家科學獎、泰勒環境貢獻獎、日本國際環境和諧獎、麥克阿瑟基金會研究獎助,以及洛克斐勒大學頒贈的路易士‧湯瑪斯獎等。

  戴蒙是全球唯一兩度榮獲英國科普書獎殊榮的作家,被譽為「我們這個時代的達爾文」。成名作《槍炮、病菌與鋼鐵》探討人類社會不平等的起源與地理成因,與《大崩壞》、《昨日世界》合稱「人類大歷史三部曲」。

譯者簡介

王道還


  美國哈佛大學人類學博士候選人

  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目錄

導論究天人之際/王道還
序論人類自然史

Part1不過是另一種大型哺乳類罷了
1三種黑猩猩
2大躍進

Part2奇異的生命循環
3人類性象的演化
4婚外情的邏輯
5上床的邏輯
6性擇與人種
7死亡與老化的奧祕

Part3人為萬物之靈
8語言的演化
9藝術的自然史
10農業:福兮禍之倚
11為什麼麻醉自己:菸、酒與毒品
12深邃的寂寞

Part4世界征服者
13人類史的新面貌:世界村
14問蒼茫大地,誰主浮沉
15印歐語族擴張的故事
16「原住民」問題:族群衝突

Part5日中則仄
17天人合一的迷思與理念
18哺乳類大滅絕:新世界的故事
19更大的危機:生態

跋語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導論
究天人之際——王道還


  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

  早在一八六三年,比較解剖學家赫胥黎(Thomas Huxley, 1825-1895)就發表了《人在自然中的地位》,指出猿類的解剖構造,與人類比較相似,與猴類的差異較大。

  現代遺傳研究,也發現人類與非洲大猿(大猩猩、黑猩猩與巴諾布猿)非常類似;尤其是兩種黑猩猩——過去巴諾布猿叫做「矮黑猩猩」,基因組與人類的差異,不過百分之一.六。因此,人類便是「第三種黑猩猩」。三種黑猩猩的遺傳差異那麼小,表示各自獨立後的演化史非常「淺薄」,據估計,大約在七百萬年前,人類才分化出來,走上獨立演化的道路。

  但是,人類演化史的大關大節,只有「化石證據」能夠透露。

  根據十九世紀前半葉得到的一個「定律」,與現生物種有關的化石種——也就是現生物種的祖先,通常在現生物種出沒的地區出現,達爾文推測非洲可能是人類演化的搖籃。果不其然,這個預言證實了,古人類化石在南非與東非紛紛出土,令人眼花撩亂。現在學者反而「抱怨」:上課講義與教科書得經常更新才成。

  人類的演化史,有好幾個特色值得我們注意。

  首先,猿類是在中新世(二千四百萬年前到五百萬年前)演化出來的。大約到了中新世晚期開始的時候(約一千萬年前),猿類已經是靈長類中十分興旺的一個家族,種類繁盛,分布廣泛,歐亞非各地都有牠們的蹤跡。可是好景不長,自八百萬年前起,猿類大量滅絕,留下的化石也極為稀少。現代猿類像是個破敗家族的孓遺子孫。

  人類祖先就是在這個猿類衰亡史的背景中出現的——人類似乎是猿類的演化新出路。目前我們對於最早的人類祖先,所知有限,一方面由於化石稀少,另一方面,由於人和猿的相似程度太高了,即使發現了「最早的」人類祖先化石,學者也不見得分辨得出來。

  我們知道得最清楚的早期人類祖先,是著名的阿法南猿「露西」,大約生活在三百五十萬年前的東非。他們的腦容量與黑猩猩差不多,體型比黑猩猩稍小,能夠直立行動,但是手腳的解剖構造,仍呈現樹棲的特色。

  南猿這群「人科」動物,展現了旺盛的演化活力。他們在東非與南非,演化出許多種類(species)。三百萬年前到一百萬年前之間,非洲至少有兩種以上的「人」同時生存,包括「南猿屬」與「人屬」,他們的棲境可能有重疊之處。現在我們是地球上唯一的「人」,所以很難想像幾種不同的「人」如何在一起生活。現生大猿的棲境彼此隔絕,從來沒有做鄰居的經驗。

  人類為何能從猿類中脫穎而出?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即使人類已經獨立演化了幾百萬年,從露西身上我們也很難偵察到什麼「人性」;沒有證據顯示他們會製作工具,從他們的兩性解剖學判斷,他們的社會組織不會與大猿相差太多。所以有學者提議:他們只不過是「直立猿」,因為他們與大猿最顯著的不同,就是直立行動的姿態與生活棲境。

  在學術史上,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覺悟」,因為直到本世紀之初,對人類演化有興趣的學者仍以為:人類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物種,憑著優越的大腦,鬥智而不鬥力,才能成為萬物之靈。因此他們期盼的人類祖先化石,是一種腦子大得異常的動物。難怪所有今天有名的人類祖先類型,當初多數學者都認為他們充其量只是人類系譜上的「非主流」,只因為南猿的腦量與大猿差不多(四百CC),而北京人(一種直立人)的腦量,平均一千零四十三CC左右(現代人平均一千五百CC)。

  其實直立猿(人類祖先)所以能夠「走出去」,脫離傳統的大猿棲境,別開生面,另創新局,全仗直立的姿態。今日世上只有四種大猿,非洲三種,亞洲一種(紅毛猩猩),全都生活在熱帶森林中。紅毛猩猩幾乎可以終日待在樹上而不下地。大猩猩因為體重的緣故,無法在樹上活動,仍然居住在森林中。中新世晚期以來,地球溫度長期趨冷,熱帶雨林面積縮減,猿類的生活空間縮小了。學者推測這是猿類沒落的主因。

  更重要的是,直立姿態幾乎全面地牽扯了猿類身體的基本結構,骨盤、脊椎不用說了,連胎兒的發育模式都受影響。因為直立的姿態使得女性骨盆腔縮小,所以胎兒也許不足月就必須提前出世;提前出世的胎兒,由於不再受子宮環境的束縛,也許反而能「自在」的發育。人類大腦發育的特色,就是出生後還能繼續以同樣的速率增長,而猿類出生時大腦幾乎已經發育完成。換言之,人/猿腦量的差異,不過是發育歷程的差異決定的。

  因此我們雖然不清楚當初人類祖先「出走」的肇因,直立的「結果」卻是深遠的,例如人類自豪的大腦,就是直立姿態的「副產品」。
   
  但是,人類演化史上,大腦、文化業績與物種之間的關係,一直沒有什麼「邏輯」可言。首先,大腦的確有逐漸增大的事實,但是卻沒有在文化史上激起如斯響應的發展。例如「舊石器時代早期」分前後兩期,分別持續了一百萬年。前期從兩百五十萬年前開始,石器製作的技術、形制一直沒有變化。直到一百五十萬年前,新的石器類型才出現,就是「手斧」,於是「舊石器時代早期」進入了後期。可是這一百萬年間,人類體質卻經歷了好幾個「物種」層次的演化(南猿↓巧手人↓直立人)。也就是說,新的體質類型出現的時候,並不總是伴隨著新的文化類型。似乎文化發展總是慢半拍,落後於體質類型的演化。

  尼安德塔人與現代人的關係,由於考古資料豐富,更凸顯了這個現象。尼安德塔人化石在達爾文發表《物種原始論》(1859)之前就已經發現了,他與現代人的關係一直是古人類學爭論不休的焦點。

  典型的尼安德塔人,生活於十二萬年前到三萬年前的歐洲與西亞。他們比現代人身材稍矮,體格粗壯魁梧;腦容量已達現代人標準,但是頭顱與大腦形態與現代人稍有不同。尼安德塔人的前額低矮,腦顱的前後軸線較長。比較起來,現代人天庭飽滿,額葉比較發達,顱頂較高,前後軸線較短。

  從神經心理學的證據來看,額葉涉及「高等心智功能」,是認知系統中組織、綜合、判斷的中樞。看起來尼安德塔人與現代人,應有神經心理學的差異。(而不只是作者強調的:尼安德塔人也許沒有現代人的說話能力。)

  但是十幾萬年前,現代人的祖先剛在非洲出現時,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新奇的文化創作,即使有也只是零星的。在中東地中海岸地區,現代人祖先與尼安德塔人曾經生活在同一地區,共享同樣的文化。直到四萬年前尼安德塔人滅絕的前夕,現代人似乎才發展出新奇的文化類型(舊石器晚期文化)。也許,因為現代人發展出了新奇的文化,所以有能力驅使尼安德塔人走上滅絕之路。

  這個事實有什麼意義呢?為什麼體質演化似乎與文化創作沒有關係?
   
  作者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大作文章,因為作者不是「正統的」人類學家。在精神意趣上,作者可說是「今之古人」,以傳統「自然史」進路(approach)透顯人性的根源——這才是本書的特色。二十世紀初學院派人類學正式在學術社群中生根,可是傳統的「人類自然史」(「人類學」的本義)架構卻解組了:生物的歸生物、文化的歸文化,好端端一個人類學搞出了「兩個文化」,不僅不通音問,甚至分庭抗禮、對立攻訐。

  事實上,我們人類的確是自然孕育的「怪胎」,我們從自然來,可是又與其他動物有別。人類自然史註定是一門「究天人之際」的學問,必須解答「人性」起源的問題。在人類五百萬年以上的演化史,我們認得出的「人性」是最近幾萬年才出現,而我們現在對「人性」的理想與期望,是這一萬年才發展出來的。因此,不僅深入人類的生物學背景,理解與凸顯「人性」特徵的重要鑰匙,人性「發展」的「祕密」也不可輕易放過。否則,有的社群幾千年前就創造了燦爛的文明,有的社群到了十九世紀仍沉陷在石器時代,如何解釋?

  本書對於當前的重大議題,如兩性關係、族群關係、生態問題,都有重要的睿見,關鍵在此。人類的「性象」決定了社會組織的方式。人類是唯一遍布全球的物種,一方面獲得了充分的「人性」實驗空間,另一方面又不可避免地導致「族群問題」。人類近一萬年的歷史,以族群擴張與衝突為基調,可是充滿血淚的歷史劇,進一步分析後,反映的竟然只是「生物地理」的宿命。族群擴張其實還有更深刻的面向,塑造了人文世界的榮耀與隱憂:發展普遍人倫理想以及恣意剝削自然。

  總之,作者的關懷與結論固然動人、有力,他討論問題的路數(自然史),更值得欣賞。

  作者的多重身分,更令人玩味。戴蒙受過生理學博士的訓練,專業領域是腸道的吸收機制,在大學醫學院教授生理學,並以生理學研究的成績,當選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可是他也是一位田野生物學家,精研紐幾內亞以及熱帶太平洋各島嶼的鳥類生態與演化。他的豐富調查經驗,又讓他涉入環保事務。戴蒙呈現在本書的觀點與希望,紐幾內亞都扮演了關鍵角色。這是他第一本為知識大眾寫的書,英文版在一九九二年出版。本書的重要論點,又在一九九八年出版的兩本書中做更完整的鋪陳:《槍炮、病菌與鋼鐵》(Guns, Germs, and Steel)、《性趣何來?》(Why Is Sex Fun)。
內容連載
 
序論
 
人類自然史
 
人異乎禽獸,無庸置疑。從身體構造的分子層次到解剖層次,人類都是一種大型哺乳類,也無庸置疑。人類就是這麼難以捉摸,不過這也是人這種動物最令人著迷的地方。我們對人類並不陌生,但是人類怎樣演化成今天的模樣?人類的興起有何意義?我們還沒搞清楚。
 
一方面,人類與其他物種之間有一道似乎無法逾越的鴻溝,於是我們創造了「動物」這個範疇,勾畫出那道鴻溝。這表示我們認為蜈蚣、黑猩猩與文蛤之間,有重要的共同特徵,人都沒有。牠們也缺乏人的特徵,例如人會說話、寫字,還會製造複雜的機器。人類依賴工具維生,而不是赤手空拳。大部分人都穿衣服、欣賞藝術,許多人信仰宗教。我們分布全球,掌控了地球大部分能量與產能,還開始向內太空(海洋深處)與外太空伸出觸角。我們的陰暗行為,比起其他動物,也有獨特的地方,包括滅族、凌虐取樂、嗑藥、以及大規模地消滅其他物種。這張清單上,其中一、兩種行為(例如使用工具)雖然有幾種動物也會,可是談不上水準,人類的本領遠遠超過了那些動物。
 
因此,無論就實務與法律而言,都不能把人類當作禽獸。難怪達爾文(1809-1882)一八五九年發表《物種原始》,暗示人類從猿類演化而來,立即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多數人起先都認為達爾文的理論十分荒謬,堅持人類與禽獸有別,是上帝特別創造出來的。今天大多數人仍然這麼想,包括四分之一的美國大學畢業生。
 
但是,另一方面,我們是不折不扣的動物,我們的身體,無論解剖結構、分子成分還是基因,都與其他動物相似,我們甚至可以辨別我們是哪一類動物。外觀上,我們與黑猩猩十分相似,連十八世紀信仰上帝造人說的解剖學家,都能憑外觀判定我們與黑猩猩的關係。要是我們能找幾個普通人,把他們衣服扒光了、沒收隨身物品、剝奪他們說話的能力、讓他們只能咕嚕低哼,可是不改變他們的身體構造;然後將他們帶到動物園關進黑猩猩隔壁的籠子,開放給「文明人」參觀。咱們那些不能說話的籠中兄弟,在我們眼中,就會恢復人類的「原形」——黑猩猩,只不過體毛稀少,直立行走罷了。從外太空來的動物學家,一定會毫不猶疑地將人類歸類成第三種黑猩猩——大家熟悉的黑猩猩,是第一種,生活在熱帶東非;第二種是矮黑猩猩(pygmy chimpanzees,又名巴諾布猿〔bonobo〕)分布在中非的剛果,本世紀中學者才發現牠是一個獨立的物種。
 
在一九八○年代,分子遺傳學研究已經顯示我們與另外兩種黑猩猩,基因組有百分之九十八是相同的。人類與黑猩猩的遺傳差距,甚至比親緣關係非常近的兩種鳥兒還小——例如紅眼與白眼維麗甌鳥(vireos)。因此,我們仍然背負著當年的「自然稟賦」。達爾文在世的時候,人類祖先的化石已經開始出土,目前形態介於猿與人之間的化石骨骼,數以百計,教任何肯講理的人,都無計迴避。當年認為荒謬的理論——人從猿演化而來——其實是事實。
 
但是發現了化石「演化鏈」,並沒有完全解決我們的問題,反而讓問題顯得更為迷人。我們的基因組在演化過程中獲得的一小筆新玩意,也就是與黑猩猩有別的那百分之二基因,必然和人類看來獨有的特徵直接相關。我們經歷了一些小變化,可是卻在最近產生了迅速而巨大的後果。我說「最近」,因為即使在幾十萬年前,在外太空動物學家眼中,人類仍然不過是一種大型哺乳類罷了。其實那時人類已經表現出幾種奇異的行為,特別是能夠控制火,以及依賴工具。但是那些行為在外太空訪客眼中,與河狸造水壩、(澳洲)花亭鳥築巢,不會有什麼質的差別。不知怎地,也不過幾萬年的工夫(以人壽衡量似乎天長地久,可是相對於人類自然史,只不過一瞬),我們展現了讓自己變得獨特又脆弱的能力。
 
人之所以為人,是哪些關鍵因素的傑作?我們獨特的素質,不僅很晚才出現,涉及的遺傳變化也很少,那些素質(或至少那些素質的「原形」)必然早已在自然界出現了,其他動物身上應該可以觀察到。藝術、語言、滅族以及嗑藥,在其他動物身上是怎麼表現的呢?
   
我們獨特的素質,使我們這個物種在自然界贏得今天的地位。其他的大型動物,沒有一種在各大洲都有「原住民」,也沒有一種在沙漠、極地以及雨林都能生活。也沒有一種大型野生動物,數量上超過人類。但是人類獨有的素質中,有兩個現在已經危及自己的生存,那就是自相殘殺與破壞環境的性向。當然,這兩種性向在動物界不乏其例:獅子會自相殘殺,許多其他動物也會;大象等動物也會破壞環境。不過,我們擁有的技術能力,加上以爆炸速度增長的人口,使這兩種性向的破壞力更令人憂心,其他動物望塵莫及。
 
「世界末日近了,悔改吧!」這樣的預言並不新鮮,新鮮的是這個預言現在可能成真,理由有二。第一,核子武器讓我們有能力快速消滅自己;過去的人沒有這種武器。第二,地球生產淨值(地球捕獲的太陽能淨值)中,人類消費額達百分之四十。現在世界人口每四十一年增加一倍,我們很快就會面臨成長的生物界限。到時候,我們為了爭奪有限的資源,不得不做殊死鬥爭。此外,以我們現在消滅其他物種的速率而言,到了下一世紀,世界上大多數物種都會滅絕或瀕於絕種,但我們得依賴許多其他物種才能生存。
 
這些令人喪氣的事實,其實大家都很熟悉,還說它幹嘛?追溯人類毀滅性向的動物根源,又有啥道理?這些性向果真在咱們演化史上源遠流長的話,不就是說它們已經鑄造在咱們的遺傳組中,說什麼人文化成,不過是白費心機嗎!
 
說真格的,咱們的處境還不到「非洲土著午夜獵豬圖」的一片漆黑。謀殺陌生人或情敵的衝動,也許是天性。但是所有人類社會都發展出克制那種本能的機制,而大多數人也因此逃過了被謀殺的命運。即使將兩次世界大戰都算上,二十世紀的工業化國家,死於暴力的人口比例也少於石器時代的部落社會,而且許多現代族群都享有較長的壽命。主張保護環境的團體,在鬥爭過程中,並不總是輸給開發商或破壞環境的人。甚至一些遺傳因子疾病,例如苯酮尿症或幼年型糖尿病,現在都有辦法緩解或治癒。
 
我老調重談,炒作「我們的處境」這個議題,目的在協助我們避免重蹈覆轍。為了改變我們的行為,得利用我們對過去、對自己性向的認識與了解,那是蘊涵在本書獻詞中的希望。一九八七年,太太為我生了一對雙胞胎,他們到了西元二○四一年,就會是我這個年紀了(按:作者在一九九二年的年紀)。我們現在的所作所為,都在塑造他們的世界。
 
對我們的困境,本書的目的不在提供特定的解決方案,因為對於應該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大體上我們已經掌握了清楚的輪廓。像是遏止人口成長、限制或消滅核武、發展和平手段解決國際爭端、降低對環境的衝擊、維持生物多樣化與自然棲境等,都是具體的解決方案。這些政策的施行細則與步驟,已有許多精彩的書討論過,在某些個案中,也具體實踐了一些政策;我們需要的,是一致地普遍施行那些政策。要是今天我們都相信那些政策事關緊要,我們知道的已經足夠明天就開始施行。
 
其實,我們缺的就是必要的政治意志。我在本書追溯人類的物種史,是為了協助凝聚那個意志。我們面臨的問題,的確發軔於動物根源。那些問題跟隨著我們,與逐漸增長的力量與人口一齊成長,現在更是以驚人的速度膨脹得厲害。過去有許多人類社會,儘管還沒有我們所掌握的自毀力量,卻摧毀了自己,因為他們摧毀了賴以維生的資源基礎,研究那些社會,能讓人相信:目前許多短視的作法,會產生不可避免的後遺症。政治歷史學家主張研究各個國家與君王的歷史,理由是:研究的結果可以提供向「過去」學習的機會。我深信這個理由更能支持研究人類的物種史,因為得到的教訓更單純、明白。
 
本書涵蓋的範圍很廣,因此對論述的題材,不能不有所取捨。讀者一定會有意見,或許一些讀者認為重要的題材本書割捨掉了,或者認為某個題材處理得尾大不掉。為了不讓讀者覺得受誤導,我先交代一下寫作本書的宗旨以及淵源。
 
我父親是個醫生,母親是音樂家,並有語言天賦。小時候,凡是問起我的志向,我的回答總是:我想當醫生,就像爸爸一樣。到了大四那年,我的志向稍微轉了點兒,我不想進醫學院了,我想的是:從事醫學研究。於是我踏進了生理學這個研究領域,現在是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醫學院的生理學教授。
 
但是,我七歲的時候也開始對賞鳥產生了興趣,而且很幸運地,後來能進入一個讓我有機會在語言與歷史中沉潛的大學(哈佛大學)。我從劍橋大學得到博士學位之後,開始覺得:不想只在生理學這個領域中發展事業。
 
就在這時,一些事與人湊巧了,讓我到紐幾內亞高地過上一個夏季。名義上,到那裡為的是測量當地鳥兒築巢的成功率,可是這個研究計畫在幾個禮拜之內就砸鍋了,因為我在叢林中連一個鳥巢都找不到。不過這趟旅行倒達成了我真正的目的,我本來就是為了到紐幾內亞探險、觀鳥而蹚這渾水的,世上已沒有幾塊那樣荒野的地區。當年我看到了紐幾內亞的奇異鳥類,因而發生了興趣,像是花亭鳥與天堂鳥,於是發展出第二個事業:研究鳥類生態學、演化與生物地理學。從此,田野生物學與生理學是我的兩個平行事業,我繼續回到紐幾內亞及附近的太平洋島嶼作鳥類研究,已有十幾回。
 
但是紐幾內亞的開發正以空前的速率進行,森林大量砍伐,鳥類棲地破壞,研究也很難作下去,於是我不得不參與生物保育的工作。所以我一面從事學術研究,一面是政府的生物保育顧問,並開始將兩者結合起來,例如對生物分布的知識,對規劃國家公園系統,與調查國家公園預定地,都很有用。在紐幾內亞作研究,還有一個困難得克服,那就是語言。在那裡,每隔三十公里就有一種不一樣的語言,若想利用土著對鳥類的詳盡知識,得說出鳥兒的土名。於是我早年對語言的興趣派上了用場。最重要的,要是對人類的演化與可能滅亡的命運沒有足夠的知識,研究鳥類的演化與滅絕,也不會有什麼慧見,因為人類到底是所有物種中最令人感興趣的。而對人類感興趣的人,到了紐幾內亞不可能不見獵心喜、心癢難熬,因為那裡的人類差異現象,幅度巨大、內容豐富。
 
我在本書強調了人類的某些面向,以上便是我對那些面向發生興趣的歷程。人類學家與考古學家出版過許多精彩的著作,討論人類演化史的化石紀錄,以及工具的演進,因此本書對這些題材僅做簡單的摘要。不過,那些書對我特別感興趣的題材談得非常少,例如人類的生命循環、人類地理學、人類對環境的衝擊,以及人類的動物面向,所以本書詳加演繹。那些題材,與傳統題材(化石與工具)一樣,都是理解人類演化史的核心成分。
 
本書中,我舉了許多紐幾內亞的例子,讀者一開始也許會覺得太多了,可是我相信那些例子都很適切。要是你質問我:紐幾內亞不過是個海島,位於世上某個地方(熱帶太平洋上),怎麼可能提供代表性的人類史(人性)切片?我同意這是個合理的質疑。不過我得指出:紐幾內亞可是一片很厚的切片,別因為它面積小就低估它的歷史所蘊涵的資訊。現在世上大約有五千種語言,其中只有紐幾內亞的人才會說的,就有一千種。現代世界殘存的文化歧異幅度,紐幾內亞保存了大部分。紐幾內亞內地高地上的族群,直到最近,仍是石器時代的農民;許多低地上的游民,並不定居,以狩獵︱採集或漁獵維生,他們也會務農,但隨遇而安。
 
每個族群都非常仇外,文化差異雪上加霜,於是在部落地盤之外遊蕩,無異插標賣首。那裡與我合作過的土著,許多都是身負必殺絕藝的獵人;他們的童年,是瀰漫著仇外氣氛的石器時代,若無絕藝,根本沒機會長大。因此我認為紐幾內亞像個窗口,讓我們窺視過去的人類處境,在世界其他地區,那種情境已經消失了。
 
人類的興亡史,可以分為五個部分討論,每個都自成一格。第一部涵蓋幾百萬年的人類演化史,直到一萬年前農業興起前夕打住。其中包括兩章,討論的是化石、工具以及基因,也就是保存在考古紀錄與生化紀錄中的證據,關於人類如何演化,那些證據是最直接的資料。此外,化石與工具的年代,通常可以鑑定,於是可以推斷我們何時演變的。「我們的基因組中,有九八%與黑猩猩的一樣」,我們會檢驗這個結論的基礎,然後嘗試解答「讓人類得以演化大躍進的百分之二究竟是什麼?」
 
第二部討論人類生命循環中的變化,那些變化與骨架的變化一樣,對語言與藝術的發展,都扮演了關鍵角色。人類照顧嬰兒,斷奶後仍繼續餵食,不像其他哺乳類,讓雛兒自行覓食;大多數成年男女都組成對、送作堆;大多數父親,與母親一樣,會照顧嬰幼兒;許多人都長壽,看得見自己的孫子;女性會經歷更年期。凡此種種,我們習以為常,列舉出來都有灌水充篇幅的嫌疑,但是咱們自然界最親近的親戚,卻會覺得不可思議。這些正是我們最背離祖先的地方,可惜生命循環的特徵不會石化,所以我們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難怪古人類學書籍,花了大量篇幅討論大腦與骨盆的變化,而生命循環特徵的變化,寥寥幾筆就交代過去了。可是那些變化關係著人類獨特的文化發展,值得我們仔細討論。
 
第一、二部的主題,是我們文化表現的生物基礎,第三部接著討論那些我們認為使「人異乎禽獸」的文化特徵。我們最先想到的,就是引以為傲的語言、藝術、技術與農業,這些都是文明的標幟。不過使「人異乎禽獸」的文化特徵,也包括我們紀錄上的汙點,例如嗑藥。儘管所有這些文明的標幟,是不是人類獨有的,仍有辯論的餘地,至少我們可以說:那些特徵即使在動物界早已萌芽,在人類身上它們才顯得有聲有色。不過它們必然已經在動物界萌芽了,因為在生命演化史上,它們很晚才開花結果。它們在其他動物身上,是怎樣表現的?在地球生命史上,那些文明特徵註定會出現嗎?那麼其他行星的生命系統,也會演化出像我們一樣的生靈嘍!
 
除了嗑藥,我們的陰暗特徵中,還有兩個可能引我們走上毀滅的道路。第四部討論其中的第一個:我們仇殺外族的性向。這個特徵的動物原形十分明顯:除了人類,還有許多物種,個體或群體相互競爭,往往以謀殺終場,我們的技術發明,只不過增進了我們的殺戮本領。第四部會討論:在國家興起之前,人類情境是以仇外與孤絕建構出來的;國家這種政治體,打破了傳統社會的孤絕,遏阻了文化的歧異發展,促進了族群的融合。我們會討論人類族群競爭的結果,如何受技術、文化、與地理的影響。歷史上充滿了族群鬥爭,我只舉出大家都很熟悉的兩組歷史事件做例子。我們也要回顧世界史上的大規模族滅事件。這是個痛苦的題材,但是要緊的是,它會警惕我們:要是我們不正視歷史,就註定要犯同樣的錯誤,而造成的傷痛與禍害,卻會大到可怕的地步。
 
另一個人類的陰暗特徵是:對環境日漸加速的破壞。這個行為也有不折不扣的動物原形。動物族群有時能逃過獵食獸或寄生蟲的制衡,要是牠們的數量沒有內部機制約束,就會不斷增加,直到破壞資源基礎的地步,偶爾牠們會將資源消耗殆盡,然後滅絕。這樣的情節,套用到人類身上,顯得特別有力,因為現在人類幾乎不受獵食獸的威脅,地球上沒有一個棲境不受人類影響,我們殺戮動物與摧毀棲境的能力, 又是空前的。
 
不幸的是,許多人仍然懷抱盧梭式的幻想,以為我們破壞環境的行為是工業革命以來的新鮮事。在以前,我們與自然和諧相處,過的是天人合一的日子。果真如此,那我們除了感嘆「何昔日之芳草兮,今值為此蕭艾也」,無法從過去學到任何教訓。在第五部,筆者為讀者細說人類經營環境失當的歷史,以戳穿那個幻象。第五部和第四部一樣,筆者的重點都是:我們目前的處境並不新鮮,「古已有之,於今為烈」。「經營社會,卻不經營周遭的自然環境」,這戲碼在歷史上已上演過好多次,結果明擺在那裡,就看我們是不是有心學習了。
 
本書以〈跋語〉作結,筆者回顧了人類從動物界興起的歷程。我們自毀的能力也同時加速成長。要不是我感到迫切的危機,是不會寫這本書的;如果我相信我們毀滅的命運已經註定了,也不會寫這本書。要是我列舉的歷史紀錄令讀者感到喪氣,我對困境的描繪令讀者感到無助,在〈跋語〉中,我指出了令人振奮的跡象,以及向過去學習的方法,請讀者留意。
 
 
 

第三種猩猩:人類的身世與未來〔問世20週年紀念版〕

The Third Chimpanzee: The Evolution and Future of the Human Animal

  • 定價:450 (HKD150)
 

 

  • ISBN:9789571359366
  • 規格:平裝 / 440頁 / 15 x 21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
  • 出版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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