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確實發生於歷史上的細節,形成他幻想中、
卻又嚴格精心設計的偵探故事中之佐料。
——南德日報

一六六二年八月的雷根斯堡。
最新一次的帝國會議即將在幾個月內召開,有使節已經開始在大城市裡準備會議。這時,匈皋的劊子手雅克布.庫伊斯爾為了探望他生病的妹妹而來到雷根斯堡。而在他妹妹家裡等著他的卻是慘不忍睹的景象:妹妹與妹婿皆被割開喉嚨、躺在血泊中。城市衛兵在屍體旁發現雅克布‧庫伊斯,未加思索即將他以凶嫌的身分逮捕。在刑訊中,雷根斯堡議會想要迫使他召供。如今,劊子手從他雷根斯堡的同行手中體驗到他自己經常使用的刑具:肢刑架、拇指夾……雅克布‧庫伊斯爾拚命苦思對策。他猜想,有人私下想以殘暴的手段報復他。 


與此同時,他在匈皋的女兒瑪德蓮娜與醫生西蒙‧佛隆維澤爾被迫放棄他們不合乎禮儀的愛情。在一次的民間私刑中,劊子手的房子幾乎被燒毀,這兩個人因而逃往雷根斯堡。當他們得知雅克布‧庫伊斯爾無辜地被逮捕,而且還面臨處刑的危機時,兩人開始尋找真兇。劊子手可以忍受拷問多久呢?瑪德蓮娜和西蒙只有幾天的時間。他們馬上領悟到,在錯誤指控的背後,隱藏的不只有個人私自報復的願望:有人正在執行一個能夠顛覆整個帝國的計畫。
 

作者介紹

■作者簡介

奧利佛.普茨(Oliver Pötzsch)
出生於1970年,常年作為電影編劇,服務於巴伐利亞廣播公司,特別是非主流節目「橫貫」。他本身是庫伊斯爾的後裔,庫伊斯爾家族在16至19世紀是巴伐利亞最有名的劊子手王朝。奧利佛.普茨與他的家人生活在慕尼黑。

張詠欣
東吳大學德國文化學系碩士,主修德國教育。目前從事德文教學工作。由於熱愛德國足球開始學習德文;嗜好為外語,德英日文佳。喜好遊戲與動漫,奇幻、偵探類型小說亦有涉獵。對人文歷史興趣濃厚,由此愛上旅行,是通過國家考試的外語領隊及導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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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從前面打中雅克布.庫伊斯,將他如一塊浮木那樣沖離板凳。

劊子手在滑溜的甲板上失去平衡,他拚命地到處抓,試圖尋找任何支撐點,直到他突然感覺,他的雙足正沉入河流汩汩旋轉的漩渦裡。他自己將近二公擔的體重緩慢地、卻毫不留情地把他拖進冰冷的水中。他的指甲刮過厚木板,耳邊隱約聽見激動的尖叫聲,彷彿是透過牆壁傳來。最後他的右手抓住一根被打進木頭裡的木匠釘。庫伊斯爾靠著它將自己往上推,這時有另外一個身體也從他旁邊滑進河中。他用空的那隻手往那個方向一抓,剛好抓住一個大約十歲少年的衣領,少年正死命地揮動手腳,急促地喘息。劊子手把他推回船筏的正中央,而鬆了一口氣的父親在那裡用手臂環抱住小男孩。

雅克布•庫伊斯氣喘吁吁地跟在後面爬上來,再度於船首前端的板凳上坐下。他的亞麻襯衫與皮革獵裝緊黏著他的上半身,水流到他的臉、鬍鬚與眉毛上。當他將視線對準前方,他明白了,最嚴重的還在前面等著他們。在他們左邊突出一道巨大的、肯定有四十步高的牆,旅人們如今只能無助地慢慢朝著它駛去。這裡是維騰堡的窄道,幾乎沒有任何一處可與多瑙河這段相比;特別是在漲潮時,這翻騰的地獄已奪走不少撐筏船夫的性命。

「上帝保佑,抓緊!你們要抓緊,看在老天的份上!」

當船筏陷入另一個漩渦中,最前面的舵手急速扭動船槳。肌肉纖維像粗糙的樹根般從他手臂浮出,然而他手中的長棍依舊不為所動。連日來的豪雨使得河水暴漲,淹沒了河岸上向來寧靜的礫灘;樹枝與被連根拔起的樹木在白色浪花中漂流。愈來愈快,扁平的船筏不斷加速地朝懸崖峭壁衝去。當雲杉製的圓木船身刮過石灰玉時,雅克布•庫伊斯聽進身旁傳來難聽的噪音。現在這面牆就在他們正上方,像個石巨人將他的影子投在這一小群人身上。尖銳的稜角挖進船筏左側,並像切麵包一樣把雲杉木製的圓木船身給縱向切開。

「聖聶波穆克,請與我們同在!善良的聖母瑪麗亞,請在急難時幫助我們!聖尼古拉,請饒恕我們……」

庫伊斯不悅地看向一旁,一位修道院修女正抓住象牙十字架念珠,不停地對著無雲的天空哭喊她的祈禱文。木板凳上其他的旅人也臉色蒼白地喃喃訴說著各自的祈求,並在胸前比畫十字。肥胖的富農閉起眼睛、額頭浮現汗珠,等待著他毫無疑問的結局;方濟會的修士以響亮刺耳的假音呼喚起十四位救難聖人。剛才在溺死前一刻被雅克布•庫伊斯救起來的小男孩,現在則緊抱著他的父親哭泣。此時,距離岩石將被壓迫的圓木船身磨碎,只剩下時間的問題。船筏上只有極少數人會游泳,不過這能否幫助他們脫離湍急的漩渦,始終都是個疑問。

「可惡的水,該死!」

庫伊斯吐了一口口水,然後往前撲向舵手的位置。舵手仍在前方試圖用力將以繩索固定在船頭的船槳轉過來。匈皋的劊子手雙腳岔開、站在撐筏船夫旁邊,然後用他粗壯的上半身往長棍施力。他感覺到,在冰冷的河水底下深處,有某個東西纏住了船槳。撐筏船夫的恐怖故事閃過庫伊斯的腦袋:是河底一隻黏滑、惡毒的巨大怪物。昨天漁夫才跟他提過,多瑙河決口的一個洞穴中,可能住著一隻長達五步的鯰魚。在那下面,到底是什麼該死的東西抵住了長棍?

同一時間,他又感覺到船槳稍微被移動了一下。他呻吟著繼續頂住,有一種骨頭隨時會斷裂的感覺。最後一次響起嘎吱聲,船槳突然鬆開,船筏逆著漩渦旋轉,並隨著最後的震動從懸崖峭壁僵硬地彈開。

一轉眼,他們像箭一般迅速飛向河岸右側的三座岩石小島,一些旅人再度尖叫起來,然而撐筏船夫此時又控制住他們的船隻。船筏急速衝過被浪花沖刷的岩峰,接著船首再度潛入水中;然後他們度過了危險的河流窄道。

「非常感謝你!」舵手擦去眼睛上的汗水與河水,並對庫伊斯伸出他長繭的手。「長牆差一點就讓我們所有人都斃命了。你想不想當個撐筏船夫?」他對庫伊斯咧嘴一笑,同時摸著庫伊斯的二頭肌。「你有兩頭牛的力氣,而且可以像我們這樣罵人。所以,如何?」

雅克布•庫伊斯搖搖頭。「願上帝保佑你。但是你們不會願意我加入的。再來一次那樣的漩渦,我就會把你們丟進水裡。我需要腳底下的土地。」

撐筏船夫大笑,而庫伊斯甩了甩蓬亂、潮濕的頭髮,水珠四下飛濺。

「還有多久才會到達雷根斯堡?」他問舵手。「這條河仍讓我覺得頭暈。我肯定這是第十次,我認為我們會死在這裡了。」

雅克布•庫伊斯回頭望向仍聳立在河岸兩側的懸崖峭壁。有些形狀讓他想起石化的猛獸,或是巨人的頭顱,他們往底下盯著些熙來攘往的凡人。他們不久前經過維騰堡的修道院,那裡因為戰爭與高水位的侵蝕,已經成為廢墟。儘管它現在悲慘的狀況,還是有些旅人會造訪該地,以尋求寧靜的祈禱。緊鄰其上的河流窄道,在凶猛的降雨之後,被每位撐筏船夫視為真正的挑戰——在這之前唸段主導文也無妨。

「我向上帝發誓,長牆是最險峻的位置,」舵手說道,並比畫了一個十字。「特別是在水位高漲之際。但是,接下來就平靜了,我跟你保證。我們再過幾個小時應該就能抵達。」

「希望你說得沒錯,」劊子手嘀咕。「否則我就用你那根該死的船槳打你的背。」

雅克布•庫伊斯轉身離開,並踩著小心翼翼的步伐,沿著板凳座位間狹窄又溼滑的走道步向後方,那裡存放著裝成桶子與箱子的貨物。他相當厭惡搭船旅行,即使要前往其他城市這肯定是最快、而且最安全的方法。劊子手比較愛感受腳底下森林的堅固地面。圓木是用來蓋房子、製造桌子的,或對他來說是製造絞刑架的,而不是用來搖搖晃晃經過湍急的水流時、讓人在上面跌跌撞撞行走的。庫伊斯爾很高興這陣搖擺即將結束。

旅人臉上此時又重現了一些顏色,並鬆了一口氣地禱告或歡笑,他們懷著感謝的心打量庫伊斯。獲救少年的父親想要擁抱他,但劊子手推開這個男人,然後喃喃自語地消失在被包裹起來的箱子之間。

這裡,在多瑙河上,他離家鄉已經有四天的旅程了,無論是旅客或全體船員都不知道他是匈皋的死刑執行官。這對前端的舵手來說也是一件幸運的事。如果劊子手幫助撐筏船夫掌舵的事傳開,那個男人可能會被驅逐出同業公會。庫伊斯聽說過,在某些地區光是和死刑執行官眼神接觸,就能夠毀壞一個人的名聲。

在存放貨物區域的後半部,雅克布•庫伊斯爬上一個裝有醃漬鯡魚的桶子,並點燃他的菸斗。現在,在穿過維騰堡惡名昭彰的狹窄河道後,多瑙河再度變得寬敞起來。小城市克爾海姆在左手邊出現,裝載滿沉重貨物的駁船從船筏旁邊如此接近地滑行而過,庫伊斯幾乎可以觸碰上面的貨物。從另一艘距離更遠的船隻上,可以聽見小提琴演奏的樂曲,伴隨著鈴鼓叮鈴噹啷的聲音。一艘像房子一樣寬的船正好從那後面犁過,從容地滑過水流。那艘船載了石灰、紫檀木與磚瓦,它吃水很深,因此不斷有小浪花沖刷過圓木船身。當有一些較小的漁船危險地接近它時,船筏大師就會站在交通工具正中央臨時搭建起來的船樓上,敲響警鐘。

劊子手吐出幾朵菸草雲,讓它們攀升到蔚藍、而且幾乎沒有雲的夏季天空,試圖忘卻他這趟旅行的悲傷理由幾分鐘。距離現在已經六天了,一封來自遠方雷根斯堡的信送到他在匈皋的家。信上的內容對他造成莫大的打擊,庫伊斯根本不願向他的家人說明。他的妹妹伊麗莎白幾年前成為澡堂老闆的妻子,生活在遙遠的帝國城市,如今她生了重病。據說是腹部有腫瘤,以及可怕的疼痛和黑色的分泌物。在用潦草字跡寫於羊皮紙上的字裡行間,他的妹婿請求他盡可能馬上趕往雷根斯堡,因為不確定伊麗莎白還能活多久。因此,匈皋的劊子手清理了家中的醫藥櫃,將罌粟、山金車菊與聖約翰草打包進他的亞麻袋裡,並登上下一班駛往多瑙河的船筏。身為死刑執行官,事實上他並能在沒有議會的批准下離開城市,但是庫伊斯完全不理會這項禁令。就讓法院書記官約翰•雷希納爾在他回來以後,用四匹馬將他支解吧!他妹妹的命運對他來講更重要。庫伊斯不信任受過大學教育的庸醫,他們大概只會給伊麗莎白放血,直到她像個浮水屍體一樣慘白。如果有人能幫助他妹妹,那就只有他自己,別無他人。

匈皋的死刑官殺人,也治療人。兩方面他都是高手。

「嘿,大塊頭!要不要也來喝一杯啊?」

驟然從他的思緒中被拉回來,雅克布•庫伊斯抬起頭,看見撐筏船夫向他舉起玻璃杯祝酒。劊子手搖搖頭,接著把他的寬邊軟呢帽拉到額頭上,以保護自己不受強烈的日光照射。他的大鷹勾鼻從帽沿底下凸出來,而鼻子下方則插著冒水蒸氣的菸斗柄。在帽子的隱蔽下,他打量著旅人及撐筏船夫們。那些船夫就站在箱子之間的正中央,飲下一口燒酒,為他們戰勝可怕的航段而舉杯慶賀。有一個念頭困擾著庫伊斯,它就像惱人的蚊子般來來去去,而只有在經過長牆邊的漩渦時,這個想法才短暫地被屏除。

從啟程以來,他就有種被監視的感覺。

這並非精明,只不過是直覺,與他長期在大戰中擔任傭兵所掌握到的經驗,兩者相互作用的結果。他的肩胛骨之間輕微地發癢。他不知道是誰、以及為什麼要監視他,不過搔癢的感覺持續存在。

庫伊斯環顧四周。在乘客間有兩名方濟會的僧侶,以及一位修女,除此之外還有四處遊歷的工匠、旅人及一些單純的商賈。連同劊子手在內,總共有大約兩打人參加五艘船筏組成的船隊。在多瑙河這上面,有可能只花一星期不到就旅行至維也納,三個星期甚至能抵達黑海。夜晚,當船筏都停泊在河岸時,大家會在火堆旁碰面,彼此交換一、兩句話,並敘述他們之前的旅行和遇見的危險。只有庫伊斯不認識任何人,因此大多都是獨自一個人坐著。他這麼做是對的,反正他也只把大部分的人當作是愛聊天的傻瓜。每天晚上,劊子手都從他坐的邊緣位置觀察那些男男女女,看他們圍繞著火光而坐,歡笑、喝廉價的葡萄酒並啃著他們的羊腿。而他始終相信,自己感覺到一個視線正不停地瞄準他。而現在是正午時分,他的肩胛骨之間依然發癢,就像有小蟲子在上面爬。

雅克布•庫伊斯讓雙腿從木桶上垂盪下來,做出無聊的樣子。他重新填塞他的菸斗,並往遠方的河堤望去,就像在觀察站在那裡的一群小孩,他們從斜坡處朝他揮手。簡直就像是他正在觀察從斜坡那邊朝他揮手的一群孩子。

然而,他相當突然地將頭轉向船尾。

不到短短一秒間,他注意到有一個人朝著他這邊緊盯不放。是負責操作船筏後半部船槳的第二位舵手。根據庫伊斯的記憶,他是在匈皋上船的。這個男人相當肥胖,而且幾乎要和劊子手一樣高大,在他藍色短上衣的側邊掛著一把與前臂同長的獵刀。他的肩膀寬大,大腹便便的肚子在銅腰帶與及膝短褲上隆起,他將及膝短褲塞進粗糙的長筒皮靴中。他頭上戴著船員間常見的提洛爾帽。但是最引人矚目的是男人的臉。整個右半邊布滿了凹痕與傷疤形成的皺紋,大概是出於嚴重的燒傷。男人的一隻眼窩上戴著黑色眼罩;一道發著微光、略呈紅色的傷疤從他的額頭延伸到下巴,就像一條肥蟲在來回抽動。

庫伊斯爾瞬間覺得他看到的並不是一個臉,而是一團形狀詭異的東西。

一張充滿怨恨、醜陋的臉。

這個片刻轉瞬即逝,舵手再度彎腰到他的船槳上。他迴避劊子手,就好像他們的眼神從未接觸過。

一片過去的景象從庫伊斯的腦中掠過,但他來不及捉住它。多瑙河緩慢地從他旁邊流過,並帶走了記憶。只留下模糊的揣測。

究竟是在哪裡……?

雅克布•庫伊斯認識這個男人。他不記得是在哪裡,不過他的直覺正在警告他。匈皋的死刑執行官在大戰中擔任傭兵,認識了各式各樣的人:懦弱的與勇敢的、正直的與狡猾的、犧牲者與殺人者,其中有許多人因為戰爭而變得瘋狂。只有一件事庫伊斯可以肯定:距離他只有幾步、從容地將船槳划過水中的這個男人,十分危險。既奸詐又危險。

劊子手不慌不忙地挪正他腰帶上用松木製成的棍棒。一切的一切都不構成擔心的理由。有足夠的人會站在他這邊。


雅克布•庫伊斯在小村莊普呂芬寧離開船筏,距離雷根斯堡已經只剩幾哩路程。

劊子手露齒一笑,同時把裝有藥物的袋子背上肩,再一次向撐筏船夫、商人與工匠們揮手道別。如果那個臉上有燒傷的陌生人真的跟在他後面的話,那他現在就有麻煩了。身為舵手,在船筏抵達雷根斯堡前,他很難從甲板下來。這名船夫確實用他健康的那隻眼睛朝庫伊斯瞪來,幾乎就像他也要跳到小防坡堤上一樣——不過後來他改變心意——最後他投來充滿怨恨的一眼,只有一瞬間,所以沒有人發現,接著他再度轉回去做他的工作,將又濕又滑、胳臂般粗的繩索綁在防波堤的柱子上。

船筏停泊在原處,直到要前往雷根斯堡的少數旅客登船,才啟程緩慢地划往帝國的主要城市;城市中最高的幾座塔已經可以從地平線上望見。

雅克布•庫伊斯短暫地目送船筏離開,然後用口哨吹著士兵的行軍進行曲,沿著通往北邊的狹小街道邁進。很快地,他就離開了這個小村莊,左右兩側有在風中波瀾起伏的麥田一路展開。一塊界石標示出分界線,庫伊斯從這裡離開巴伐利亞的領地,踏入帝國自由城市雷根斯堡的區域。到目前為止,他只從故事中得知這個著名的地點。他知道,雷根斯堡算得上是帝國中最大的城市之一,並直接隸屬於皇帝。而且他還聽說,所謂的德意志帝國會議將在此處舉行,選帝侯、主教與公爵們聚集一堂,協商帝國的命運。

當庫伊斯正從遠處眺望高聳的城牆及高塔時,思鄉之情突然襲向他。匈皋的劊子手不是為了這個廣大的世界而誕生的,在教堂後面的「太陽釀造」客棧、綠色的萊希河與深邃的巴伐利亞森林,這些對他來說就已足夠。

時間是八月的一個炎熱正午,太陽位於他正上方的天空,令穀物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在更後方,開始有黑色的雷雨雲於地平線上聚攏。右側有一座絞刑丘聳立在田野間,上面有一些軀體在輕輕地前後搖擺。荒廢的小碉堡證實了大戰距今也並不遠。劊子手早就不是獨自一人在街上了。馬車與獨身的騎馬者從他身旁疾馳而過,牛隻緩慢地拉著載有來自周邊地區農夫的運貨車。廣大的人流喧鬧嘈雜地往雷根斯堡湧進,最後堵在西側城牆的高聳大門前。在穿著毛料衣物與粗劣料子的貧窮農夫、朝聖者、乞丐與貨物搬運車夫之間,雅克布•庫伊斯還可不斷瞥見裝扮華麗的城市新貴,他們騎乘高大的駿馬,在人群中闢出一條路來。

匈皋的劊子手皺著眉觀察這罕見的人群行進。顯然,很快又要舉行一場這所謂的帝國會議。他排進這條站在大門前、等待入城許可的人龍。依照責備與咒罵聲判斷,似乎會花上比平常還久的時間。

「嘿,大個子!那上面的空氣怎麼樣?」

雅克布•庫伊斯朝著這個顯然在向他搭話的農夫彎下腰。當這名矮小的男人發現,劊子手咧嘴而笑的臉就在他眼前時,他不禁吞嚥了一下口水,接著才繼續開口。

「你可以看見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帶著些微的微笑問道。「我一個星期會帶我的紅蘿蔔上市場去兩次;通常都是星期二和星期六;但我還沒有碰過這種混亂。」

劊子手踮起腳尖。用這個方法,他高出所有站在附近的人幾乎兩顆頭。庫伊斯可以看到大門前正站著半打守衛。這些武裝男子拿著錫製的大門金錢箱,向每位過路人收取通行費。守衛在農夫們憤怒的抗議聲中,不斷拿刀子往裝載穀物、稻草和甘藍菜的貨車刺進去,完全就像是在尋找某人。

「他們正在檢查每輛貨車,」劊子手喃喃地說,並挖苦似的向下看著農夫。「是皇帝進城了,還是你們總是搞得這麼麻煩?」

男人嘆了口氣。「或許是又有哪位重要公使要駕臨吧。話說,帝國會議確實是明年才要召開啊!再是繼續這樣下去,在我抵達海德廣場之前,所有的市場攤位就都收攤了;可惡!」他咒罵道,並憤怒地咬了一口他放在前面籃子裡的紅蘿蔔。「該死的公使!真是像穆斯林一樣的災害!他們帶給城市的就只有麻煩。不用動一根手指就能阻礙交通。」

「他們為什麼會在那裡?」雅克布•庫伊斯問道。

農夫笑了。「為什麼?為了將我們剝個精光,就是這樣!沒有賦稅還帶來他們自己的工匠,那群人搶走了我們的工作!他們宣稱要共同想出對策,好阻止該死的土耳其人入侵德意志帝國;但要是你問我的話,我會告訴你那只是空談!」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為什麼皇帝不也去其他城市召開一次他的帝國會議?但是不,他沒這麼做,而是每隔幾年就要重新找我們麻煩。民眾幾乎都要相信,那些公使一直住在這邊了!」

雅克布•庫伊斯點點頭,儘管他並不是真正很用心在聽。這個帝國會議關他什麼事?他只想見到他的小伊麗莎白。即使這些高層官員們,這段時間正冷靜地決議發動下次戰爭。他們將會找到夠多的人,可以為了金錢與名聲而犧牲生命。而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去做大規模的砍殺與刺殺這類事。

「那你呢?你為什麼會來這裡?」農夫繼續問道。「你已經有可以過夜的地方了嗎?」

雅克布•庫伊斯閉上眼睛。顯然,他是被整個雷根斯堡地區最愛說話的農夫給纏上了。

「我會住在我妹妹家。」他嘀咕,希望這個矮個子的男人能夠讓自己安靜一會兒。

這段時間,劊子手和他的鄰人不斷在人龍中往前移動。只剩兩輛裝載乾草的貨車,將他們和所謂的雅克布斯大門分開。守衛往貨運車底下張望,並拿刀刺進乾草中,揮手示意車輛通過,再轉身處理下一個通行者。可以聽到遠方傳來第一聲雷鳴;不久後,雷雨將會來臨。

最後,隊伍終於輪到他們。農夫不用進一步檢查就可以通過,然而雅克布•庫伊斯卻被揮手叫過去。

「嘿,你!沒錯,就是你!」一名頭戴鋼盔、身穿胸甲的哨兵指著劊子手,並示意要他上前來。「你從哪裡來的?」

「從奧古斯堡下面的匈皋。」劊子手低沉地說,同時看著面前的人,就像在觀察一顆石頭。

「是嗎,來自奧古斯堡……」守衛開口,捻著他那充滿藝術性的鬍鬚。

「不是奧古斯堡,是匈皋。」劊子手嘀咕。「我不是骯髒的施瓦本人,我是巴伐利亞人。」

「無所謂。」守衛回答,並對他身後的同事眨眼示意。然後他打量著庫伊斯,就好像在拿他與一張內心的圖像核對。「你來這裡做什麼,巴伐利亞人?」

「我妹妹住在你們這兒,」劊子手簡潔扼要地回答,沒有對那嘲諷的影射口吻做出回應。「她生了重病,而我要來探望她;如果你們允許的話。」

衛兵沾沾自喜地咧嘴笑了。「你妹妹,這樣啊。喏,如果她看起來就像你這樣,你很快就會找到她。」他大笑,並再度笑嘻嘻地轉向他的同事。「有鷹勾鼻的活生生岩石在我們這裡很少見,不是嗎?」

大笑聲從他們四面八方響起。雅克布•庫伊斯保持沉默,同時衛兵繼續揶揄道:「我聽說過,他們用起司麵條餵你們這些施瓦本人,直到麵條從你們的耳朵跑出來。這個東西會讓人變得又肥又笨,你就是最好的證明。」

臉部表情絲毫不變,劊子手向這個男人跨近一步,然後抓起他的領子。當雅克布•庫伊斯將他朝自己往上拉時,守衛的眼睛像玻璃彈珠一樣凸出來。

「聽著,年輕人,」他嘀咕道:「如果你想從我口中知道什麼,那就直接告訴我。否則就閉上你的嘴,讓我過去。」

突然間,劊子手感覺到他背上抵著刀尖。

「放他下來,」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慢一點,大塊頭。否則我就把刀插進你的腸子裡,然後讓它從前面出來。你聽懂我說的話了嗎?」

劊子手慢慢地點頭,然後將這個嚇壞了的男人放回地上。當雅克布•庫伊斯轉過身時,他看見一位身材高大、身穿閃亮鎧甲的守衛長站在他前方。和他的同僚一樣,他有著捲曲的大鬍子、從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的頭盔中露出金色的毛髮。他的刀子現在直接舉在雅克布•庫伊斯的喉嚨前面。此時已經有一小群愛看熱鬧的民眾圍觀,急切地等待接下來將發生的事。

「這樣很好,」首領將嘴唇拉成一條細線,微笑說:「現在你轉過身去,然後我們一起走樓梯到塔樓上面去。那裡有給巴伐利亞人反省的臨時處所。」

領頭的大門守衛將他的刀尖移到距離劊子手喉嚨只有幾公分的地方,以強調他的要求。瞬間,庫伊斯想要抓住刀子、把這個男人朝自己拉過來,然後用松木棍攻擊他的兩腿之間。但是後來他注意到其他守衛,他們高舉長槍與斧槍包圍他,並在一旁竊竊私語。他怎麼能夠讓自己被激怒呢!這簡直就像是該名守衛故意設計要挑釁他。難道雷根斯堡人都是這樣對待外地人的嗎?

雅克布•庫伊斯轉過身,然後朝著塔樓走去。他只能祈禱在他妹妹蒙主寵召之前,他們能夠釋放他。

當門在劊子手的身後關上時,第一陣雨滴在外面劈啪作響,落到鋪石路面上。大雨緊接著淅瀝嘩啦地下,在大門前面等待的人於是將大衣拉到頭上,或是到附近堆放乾草的穀倉裡尋求庇護。冰雹跟鴿子蛋一樣大,從天而降,因此有些農夫開始咒罵自己沒有早一點收成作物。這已經是本星期第三次的暴雨,大家祈禱著,並在起居室裡掛有耶穌像的牆角緊緊窩在一起。有不少鄰近村莊的居民都將暴雨視為上帝正義的怒吼。祂以此來懲罰那些可惡城市的放縱過度!五顏六色的衣服、投機買賣、嫖妓、傲慢自大,以及愈蓋愈高的房子。索多瑪與蛾摩拉不正是以類似的方式走向滅亡的嗎?明年一月帝國會議舉行時,所有傲慢的高層大人們又會來到此處,他們將酗酒、嫖妓,而且用他們自己的權力取代彌撒來舉行儀式——儘管如此,確實只有上帝能決定德意志帝國的幸福與痛苦!

在一個巨大的爆裂聲響中,一道閃電擊中防禦通道上方;接著是一陣雷鳴,連遠至艾莫蘭廣場的小孩都在哭泣。在緊接而來的這陣閃電閃光中,可以看見一個人影從雅克布斯大門努力往城市的方向前進。這個男人彎腰行走,冰雹與雨水打在他臉上。沒有其他人敢在這樣的天氣裡走在街上。但是這個男人必須傳達訊息。

他臉上的傷疤在痛。一如往常,每當天氣變化時總是如此。劊子手差點從他手中溜走,但是這個男人知道,他的敵人必須通過雅克布斯大門。沒有其他可以從西邊進入城市的道路。因此,他從船筏渡口以最快的路線奔往大門,去那邊通告守衛。用一點錢爭取到不可或缺的時間,也就是他們需要將行動付諸執行的時間。

復仇……他們兩個已經等待多久了!

男人咧嘴而笑,他臉上的傷疤開始激動地顫動。

 

 

劊子手偵探 3: 乞丐之王
Die Henkerstochter und der Konig der Bettler

 

作者  /  奧利佛.普茨Oliver Potzsch

 

譯者  /  張詠欣

 

出版社 / 木馬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出版日期 / 2014/03/19

 

商品語言 / 中文/繁體

 

裝訂 / 平裝

 

定價 / NT$350 (HKD117)

 

ISBN 13 /9789865829957

頁數448
尺寸15X21CM
裝訂平裝
級別
語言中文/繁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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