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目錄
引言
第一部 愛,謊言,以及徹底的覺醒
第一章 金錢與我,金錢與我們
「錢就像我們自己套在鼻子上的鐵環,它牽著我們到處跑。我們完全忘了,這玩意兒是我們自己設計出來的。」——馬克‧肯尼(Mark Kinney)
第二章 前進印度:饑荒的中心,金錢的靈魂
「傾聽你的生命,看它即是那不可思議之奧秘。在它的無聊與痛苦之中,亦在它的興奮與愉悅之中:一路觸碰、品嘗、嗅聞著前往它神聖而隱蔽的核心,因為歸根究底,一切時刻都是關鍵時刻,生命本身即是恩典。」——美國作家布克納(Frederick Buechner)
第二部 匱乏與充裕:繁榮、富足的追尋
第三章 匱乏:天大的謊言
「有一個遍布宇宙的豐盛自然律,但它不會流經那些相信缺乏與限制之人的家門口。」——保羅‧賽特(Paul Zaiter)
第四章 充裕:驚人的真相
當你不再為獲得更多非你真正所需之物而努力,便釋放出能量之海洋,讓你以既有的一切帶來改變。當你以既有的一切帶來改變,它會逐漸擴大。
第三部 充裕之道:三個真相
第五章 金錢如水
金錢是一道流、一個載體、一個意圖的管道。金錢攜帶著靈魂的同意書。
第六章 凡你欣賞之事必會增值
在充裕的狀態之下,「欣賞」成了一個威力強大的作為,藉著刻意的關注,它在既有的價值上創造出新的價值。
第七章 合作創造繁榮
沒有所謂的「富人」與「窮人」。我們都是富人,只是資產各有不同。透過合作的煉金術,我們成為平等的夥伴,為每個人創造出完整與充裕。
第四部 改變夢想
第八章 改變夢想
因我們曾如此夢想,它便是如此。我深信我們所思考、感覺的每一件事,只不過是看法罷了:我們的生活——個人和全體——皆由此看法塑造而成。如果我們想要改變,就必須改變我們的看法。當我們把能量轉向一個不同的夢想,世界就轉變了。要創造一個新世界,就必須先創造一個新的夢想。——約翰‧柏金斯(John Perkins),《世界一如你的夢想》(The World Is As You Dream It)
第九章 表明立場
給人們一個中心點,他們便能穩穩地站定。——伊曼紐‧伊里薩德二世(Manuel Elizalde, Jr.),菲律賓帕拿敏(Panamin)
第十章 對話的力量
言語不會為既存的東西貼標籤。言語像雕刻匠的刀:將想法、東西從外在無形式的狀態釋放出來。一個人說話時,生出的不僅是他的語言,還有他正在說的東西。——因紐特人(Inuit)智慧箴言
第十一章 創造「足夠」的傳承
你活過的生命,就是你留下的遺產。
第十二章 逆轉潮
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吟唱聲,是人們覺醒意識的輕柔聲音:在這關鍵時刻,意識到地球的未來展望,意識到來自祖先與未來世代要求我們覺醒的聲聲呼喚。——逆轉潮聯盟(The Turning Tide Coalition)
序
引言
本書雖名為《金錢的靈魂》,但談的其實是我們自己的靈魂,以及我們如何、又為何使它蒙塵,對它不屑一顧,或為了錢而將它犧牲:這與我們如何掙錢、如何用錢、給錢,或甚至只是避免去想錢這件事有關。本書是關於如何在我們與金錢的關係之中發現新的自由、新的真相,以及新的喜悅,這向來是我們生命中十分奇特、麻煩卻又美妙的一章。本書也與覺醒有關,它是關於如何開始利用我們與金錢的關係這一道未經檢視的入口,為我們生活各個面向帶來大規模的蛻變。歸根究底而言,本書是通往個人自由與財務自由的一個通道。
我不是經濟學家,也不是銀行家或投資顧問,至少在傳統說法上不是。我也沒有任何財經或商業相關的學位,但我對金錢的知識、經驗與了解,卻極為深刻與特殊。我的金錢教育來自將近四十年的第一手募款經驗,以及在四個全球性大型行動計畫中擔任領導角色的切身經驗,這四個計畫的目標分別是終結世界饑荒、保護雨林、改善女性的健康、經濟與政治處境,以及增進對人類意識的科學性了解。這每一個承諾,不僅為我迎來全新的挑戰,也讓我邂垢了海內外許多以豐富的創意解決其個人、家庭、社區或國家之金錢問題的人。
有二十多年的時間,我擔任「反饑餓計畫」(The Hunger Project)的執行長,反饑餓計畫是一個致力於終結世界饑荒的組織。當時我負責培訓募款人員,並在三十七個國家發展募款運作機制。除此之外,我也擔任許多非營利機構的顧問,培訓來自四十七個國家,超過兩萬名的募款人員。我同時負責了超過一億五千萬美元的募款金額,這不是來自基金會或大企業的捐款,而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個人,來自我置身富裕生活(經常極有錢)與窮困生活交會的交叉口,與這些人密切工作的成果。
在提升女性地位的全球運動中,我曾是國際演說者與倡議者,為女性領導地位的崛起發聲,我汲取他人在這方面的智慧與經驗,致力於改善女性的健康、經濟與政治處境,並透過女性對女性的專案計畫與慈善活動,增進女性在財務方面的角色與權力。
身為「智性科學中心」(Institute of Noetic Sciences)的副主席,我也擁有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能透過人類意識這一窗口,追隨若干享譽世界的重要思想家一起檢視金錢議題、探索金錢文化。
投身慈善事業的世界,我是一個基金會的信託委員,身負有效指揮金錢流向以解決人類最迫切、最核心問題的重責大任。我創辦了「巴查馬馬聯盟」(Pachamama Alliance),一個協助原住民保育亞馬遜雨林的組織,經常因公出差至南美洲,與最近才剛開始接觸金錢概念的古老文化一同合作。此外,我也擔任「逆轉潮聯盟」(Turning Tide Coalition)的董事長,很榮幸能與當今一些最傑出的行動主義領袖與思想家合作,他們皆擅長於發展策略與領導之道,努力為所有人創造一個公正、蓬勃且永續的生活方式。
從事這些志業之際,我有幸能與部分地球上最貧窮的族群肩並肩工作、結盟為夥伴關係,在此我指的是「資源貧乏」的人,例如塞內加爾北方的撒哈拉沙漠地區、印度的鄉村、衣索比亞的大裂谷地區、厄瓜多與瓜地馬拉等中南美州國家,以及美國部分地區的居民,在那些地區,儘管人們擁有豐富的文化資源與遺產,仍生活在每天與饑餓貧窮為伍的艱困處境裡。而我也有幸能夠在一些富裕的國家如瑞典、法國、德國、日本、加拿大、英國、澳洲,當然,還有美國等,與地球上一些最富有或者「資源最豐富」的人肩並肩工作或結盟為夥伴關係。
在這樣的金錢相關背景之下,我有機會接觸到各式各樣的文化,除了體會到各文化間的差異性之外,更發現它們之間令人驚訝的共通性,這共通性指的是人類與金錢的基本關係,以及這份關係如何操控、主導,甚或逼迫我們的生活。我之所以發現這些真相,是因為親自見識到金錢在各種環境下所產生的各種意義——它對一個尼泊爾佛教徒的意義為何、對一個尚比亞的貧窮農人、一個阿帕拉契山區的單親媽媽,或一個日本房地產開發商的意義為何;還有,金錢對一個破產國家厄瓜多的政府官員代表了什麼,對澳洲的牧羊人,對那些將宗教、金錢與神關聯在一起,認為錢是神聖的人,以及對那些金錢根本尚未成為生活的一部分的原住民而言,又代表了什麼。
在這每一種文化、地理位置,以及個別的互動中,我看見了錢對生活造成的強大控制力,以及它為我們製造傷害與難題的能力,但是即便是最小額的錢,若能利用它來表達我們的人道精神——我們最崇高的理想與心靈最深處的承諾與價值——它也能擁有無與倫比的療癒力量。
置身家鄉之外的文化,是讓你解脫固定觀點的大好機會——你可以更清楚地看見那些在自家裡模糊不清的的無形問題。這對我個人來說十分真切,對數以千計我曾與他們分享這些故事的人而言亦然,這些故事來自我的募款生涯、我的「金錢的靈魂」工作坊,以及透過「金錢的靈魂學院」(Soul of Money Institute)所進行的個別諮商。我們所有人都發現,在自己與金錢的這份關係之中——這個我們經常感到最衝突不斷、最不確定、最不健全的領域裡——正是發現自身圓滿的領域與途徑,對此我感到既驚訝又滿心感激。無論是公開演講、工作坊,或僅僅是晚餐的對話,當我分享這些故事,談論著這些洞見時,人們隨後都會告訴我(有時是幾分鐘後,有時是幾個月甚至幾年之後!),那成為他們的轉捩點。他們在自己與金錢的關係裡獲得了一些啟發、開創了一些距離與空間,這讓他們看見了過去不曾看見的東西。
這一段旅程之於我,是地理上的亦是靈性的、是情感上的亦是存在論的、是公開的亦是私密的。我有幸踏上的這一段旅途,讓我透過金錢這個入口,目睹並且聽聞了人們如何與世界互動,因此而變得更加謙卑,雖然我有時仍會感到不安,但屢屢深受啟發,更永永遠遠心懷感恩。我覺得,從這些涵蓋眾多層次的多元經驗而生的智慧不是我的,而是一個給予了我,好讓我傳遞給其他人的禮物。我樂於分享這些原則,並且深信,重新建構我們與金錢的關係,將成為二十一世紀人類生活產生蛻變的關鍵,包括實質與心靈兩方面,此刻,我雖然感到鬆了一口氣,但也感到肩負著一份重責大任。
以誠實、大膽且審慎的態度檢視我們與金錢的關係之際,我們會發現一些真相,無論那是什麼真相,在那些真相之中,我們將會找到無窮的可能性與驚人的力量。《金錢的靈魂》一書,提供我們方法重新調整自己與金錢的關係,讓我們變得更真誠、更自由、更有效能,無論財務狀況如何,都能過一個符合我們內心深處最核心的價值觀並能充分表達自我的健全生活。本書談的不是把金錢拒之門外,或簡化開支,或進行預算控制與財務規畫,但是你所獲得的智慧將多少與這些活動有關。本書談的是如何在我們與金錢的關係當中,活得更有意識、更淋漓盡致、洋溢著喜悅,而且學習去了解並擁抱金錢之流。它是關於如何利用我們與金錢的關係這一個未經檢視的入口,促成生命各方面的蛻變。
靈性修持的方法有千百種,許多途徑都能引領人們獲得心靈的完整與平靜。探索你與金錢的關係,也能帶領你抵達那個地方。認為錢也能做為這樣一種途徑或許看似有些奇怪,但我確實見過這樣的事,親自走過了這一趟的路,也看見許多人如法炮製。這是一個展開一段精彩旅程的寶貴機會,這趟旅程有潛力蛻變你當下與未來的生命:這是一趟讓靈魂走向金錢,也讓金錢走向靈魂的旅程。
內容連載
德蕾莎修女與財富的桎梏
我在天主教的環境下成長,一生深受德蕾莎修女(Mother Teresa)的啓發。高二的時候,我曾認真考慮成為一名修女。雖然我後來拓展了我的心靈世界與生涯規劃,走向不同的方向,德蕾莎修女始終是我生命中影響力最大的楷模。一九七○年代,我仍是個年輕的母親與妻子,剛開始投入終結世界饑荒的志業,而不管是在加爾各答最窮困的貧民窟,或在全球饑餓問題最嚴重、最貧瘠的地區,我都經常想起她和她的志業。第一次印度之旅期間,我因眼前恐怖的窮困景象而深受衝擊時,我也想到了她,想到她一生如何讓自己置身於人類苦難的中央,做為最貧窮社群的一員,即便她已廣受世界各地政商領導人的推崇。
幾次的印度出差之後,我與當地的連結感越來越強,於是決定去拜訪德蕾莎修女。我想要與她見面。沒多久,我便發現我的德里朋友圈裡,有人與德蕾莎修女有密切的共事關係,他很樂意為我牽線。
那是一九九一年的五月,我正在德里與世界銀行的官員會面,討論終結饑荒的行動計畫,一天清晨,朋友打電話給我,說德蕾莎修女可以在當天下午七點鐘與我會面。我欣喜若狂,不敢相信這個與她同在的畢生夢想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實現了。我取消了一個當天早上的會議,前往新德里的一座教堂做彌撒,然後去書店買了三本關於她的書,心想與她見面之前,必須補充更多關於她的資料才行。我發愁著該說什麼好、該穿什麼好,在這個莫大殊榮即將來臨之前,我跌進一個夾雜著憂慮、敬畏與興奮的漩渦裡。我先趕赴一個無法取消的會議,但卻魂不守舍。我滿心期待,等候著那個盼望了一輩子的機會。
朋友為我安排了一部車和一名熟門熟路的司機,六點鐘準時到飯店接我。他會載我到德里的舊城,一個晦暗窮困的地區,德蕾莎修女收容兩歲以下的棄嬰、孤兒的育幼院,就在坐落於該地區的「仁愛傳教會」(Missionaries of Charity)裡頭。司機接了我之後,便從新德里駛進了舊德里的街道上。我們大約花了四十五分鐘找路,最後來到一條異常狹小的街道,看見一個矗立著石牆的入口,簡單標示著「仁愛傳教會——舊德里育幼院」,司機便將車停在前院等候我。走過三個階梯之後,我來到了一個老舊斑駁的門前,看見地上放著一大堆皺巴巴的報紙,便彎身將它撿起。就在這一大坨的報紙內,我發現了一個小嬰兒!仍有呼吸,仍然活著!是個女孩,一個剛出生、仍非常脆弱的小女嬰。我十分震驚,輕柔地將她從報紙做成的襁褓衣裡抱起,小心翼翼將她裹在我的披肩裡。
打開老舊的木門後,我走進一個房間,有兩個從天花板垂下的燈泡提供照明。乾淨的水泥地面漆成藍色,共有三十九張嬰兒床(是的,我數了),每一張床放著一個或兩個小寶寶。地上還有些厚厚的墊子,有些寶寶躺在那裡發出咿咿唔唔的聲音,有些坐在那裡玩。這裡有五十個兩歲以下的寶寶——加上我手上這個門口直送的就有五十一個了——整個房裡就只有嬰兒的咿唔聲、玩耍聲,或是修女與助手們溫柔地對著嬰兒或彼此的歌唱聲。
我將手上的小女孩交給了接待我的修女。她穿著世人熟悉的、德蕾莎修女教團的藍白紗麗,而且似乎很高興又來了一位小寶寶讓她們照顧。我向她介紹自己,並請求與德蕾莎修女見面,但負責主持育幼院的修女告訴我,德蕾莎修女現在不在,她進城去保釋兩個淪落為妓女的年輕女孩。她等一下會帶她們回來,徵召她們來育幼院幫忙照顧嬰兒。同時,她邀請我將手洗乾淨,圍上圍裙,和育幼院的工作人員一起參與照顧寶寶的工作,我立刻上工。
首先,我為一名失明的女嬰沐浴,她頂多只有十四個月大吧!接著,照顧一個瘦小、殘障,只有一條腿連著一個小軀幹的三個月大寶寶。我一邊為那殘缺的小身子沐浴,一邊哼著歌。我向來特別容易被那些需要照顧,尤其是傷殘或遭遇不幸的孩童所觸動。這地方對我而言是某種天堂,我覺得自己處於蒙受恩典的狀態中。
在德蕾莎修女的故事裡,人們經常引用她的一句話就是:「認識我的方式就是認識我的工作;我就是我的工作。」這一刻,當我為這些孩子沐浴,並愛上了這些小寶寶時,我真的可以感覺到她的存在。我沉浸在這個洋溢著祝福的地方,不知時間過了多久,直到一位修女猛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才驚跳起來。她告訴我:「德蕾莎修女現在可以見你了。」
修女引導我來到一個走廊,穿越一個有二十名修女唱著晚禱的禮拜堂,然後請我坐在一個門邊的椅子上等候。我前面是個光禿禿的長廊,沒什麼裝飾,有一個很簡單的木桌子,兩把椅子靠在牆上。我坐在那裡往那長長的、昏暗的走廊望去,一個瘦小、彎著腰的身影浮現。我立刻就知道,那就是德蕾莎修女。
她從陰影中朝我走來,熟悉的身影駝著背。她微笑著,笑容燦爛,旁邊一頭黑色的拉布拉多犬靜靜跟在她身旁,顯然對她十分忠實。真的是她!德蕾莎修女,就在我眼前!我一時說不出話,屈膝親吻她細小、多節又粗糙的手指上的戒指,又出於本能親吻了她穿著涼鞋的腳。她將雙手放在我頭頂上一會兒,然後兩手捧起我的雙手,請我站起來跟她到有桌椅的地方坐下講話。我才一開口便感動得眼淚直掉。我告訴她,自我有記憶以來,她的行誼與奉獻一直帶給我莫大的啓發。我告訴她自己全心投入終結世界饑荒的工作,而且在某種程度上,這個一生的志業是從她的楷模與她勇於選擇如此生活的勇氣而來。我請求她為我二十歲的生病兒子,還有正與癌症搏鬥的母親祈禱,然後便開始聊起我的工作。
她知道反饑餓計畫和我這個人,知道我是該組織的領導人,也知道我的責任是募款。她告訴我,募款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工作,她很欽佩我有勇氣承擔為終結饑荒募款的工作。
她謙虛地形容自己是「上帝的一支鉛筆」,說她可以從我的眼睛與我的志業看出來,我也是「上帝的一支鉛筆」。這樣的肯定使我深深感動。與她同在時,我感覺到一股無條件的愛以及和全世界的連結感,這份感受異常深刻,令我止不住眼裡的淚水,只好邊流淚邊與她對話。
我們沉浸在這場親密的對話裡,但卻被走廊另一頭傳來的吵鬧聲打斷。
首先我聞到味道,接著聽到聲音:是一對中年印度夫婦,一男一女,兩人個子都很高,塊頭非常大,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香水味,看來顯然是富貴人家。太太走在先生前面,急迫地朝著我們的小會議桌走來。她戴著鑽石耳環,鼻上也有一個,整個手臂都是手鐲,其中許多有寶石鑲邊。她濃妝豔抹,穿著藍白相間、點綴著華麗的金、銀織錦與刺繡的紗麗。她明顯超重甚多,腰間贅肉從露腰的緊身紗麗突出一大塊。
她先生的個頭更大,也比她更胖。他纏著頭巾,額頭正中央的地方有一塊黃寶石,穿著一件白色無領長衫(kurta),兩手的每一根手指頭都戴著戒指。在這個安靜的走廊,他們突然闖入我們寧靜而親密的場合,對我而言好比突兀的怪獸。
那位胖太太尚未向我或德蕾莎修女打招呼,就把相機一股腦兒塞到我手裡,然後跟她先生把德蕾莎修女從椅子上拉起來,讓她背靠著牆,站在他們倆中間。然後,他們就像兩座巨大而怪誕的書檔,夾在德蕾莎修女兩側,要求合照。
「我們之前沒有照相。我們得要有一張合照才行!」那位太太高聲抱怨道,然後揮手指示我按下快門。我的臉色鐵青,對這對財大氣粗的冒失夫婦感到怒不可遏,我與德蕾莎修女的美好時光竟莫名其妙被他們倆破壞。當我按下快門時,那位高大的女士嘀咕著要德蕾莎修女仰頭看向她,再照第二張相。德蕾莎修女因年事已高,加上骨質疏鬆症的關係,頸部是駝的,但那位太太毫不猶豫地把手伸向德蕾莎修女的下巴,逕自將它往上抬。我瞠目結舌,竟有人如此對待德蕾莎修女!我因為很想讓他們趕快離開,便迅速拍了第二張照。那位太太也迅速抄走我手裡的相機,甚至沒有對德蕾莎修女或我說一聲「謝謝」,就匆匆忙忙吆喝著,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頭了。
德蕾莎修女回到她桌子邊的座位上,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接續我們之前的談話。然而,我好像什麼都聽不見似的,被這對粗魯的夫婦惹得滿腔怒火。我可以感覺到血液在血管裡奔流,手心直冒汗。結束談話的時候到了,我含淚道再見,修女吻了我的雙手,我也輕吻了她的,我們擁抱,然後道別。
我穿過育幼院,走向那部等候我的車子,展開四十五分鐘的返家旅程。我仍冒著汗,呼吸沉重,腦中不斷重播剛才那一幕可怕的畫面,他們那副惡形惡狀、理所當然的德行……當我回想起那個高大女人強迫德蕾莎修女抬起下巴的那一刻,就再度怒火中燒。我心裡充滿可怕的念頭,想到那兩個傲慢無禮的囂張有錢人,憤怒就滋滋作響地熊熊燃燒。我全身緊繃,流淌著一股仇恨。
在返回飯店的路上,大約過了十五、二十分鐘後,我終於冷靜了下來。我發現自己感到有一點羞愧,竟然在與一位地球上最啓發人心的精神導師之一同在之際,將自己縮小成仇恨與偏見。我回想這一切,了解到德蕾莎修女對這對有錢夫婦一點問題也沒有。對她而言,他們也是上帝的孩子,和她所收留的孤兒們一樣,不多也不少,她以愛和尊敬對待他們,然後平靜地回到她和我的對話。
我一向認為自己對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都寬容大度、心存慈悲,然而現在,我卻見識到自己的偏執有多大,見識到自己慈悲心的限制。我見識到自己醜陋的偏見,反對有錢有勢之人的偏見。他們不是我這邊的人。他們就是那些我無法盡情擁抱、包含在我的愛的小圈圈裡的人。他們很粗魯、他們很醜陋、他們一點也不優雅。這一刻,我也看見,與這對行為囂張的有錢夫婦相遇的經歷,讓我第一次能夠面對並認識我自己的偏見。當時,我還沒能想像到,這次的教訓在我生命中產生了多大的影響。
回到旅館時天色已暗,已經很晚了,情緒經過了一天雲霄飛車般的大起大落——從一早得知即將與德蕾莎修女見面,到實際與修女在一起,到會面被打斷的沮喪,到滿腔怒火,然後到自己有所領悟的羞愧心情——我感到疲憊不堪。於是,我點亮一根蠟燭,坐下來寫信給德蕾莎修女。我向她訴說這一切經過,包括我對那兩位訪客難以遏制的憤怒、仇視,以及痛恨,然後與她分享自己發現心中偏見時所感到的震驚,以及和她在一起時亦難免遭遇的慈悲心的限制。我請求她的原諒,也請求她的指引。
幾個星期後,我收到了一封她親筆信。她在回信中如此提醒我:我一輩子對窮人、病人、弱者展現慈悲,那是我的自我表達與服務精神最容易開花結果之處。窮困的惡性循環,她說,向來已被清楚點明,也已眾所皆知。較不顯著且幾乎完全未被意識到的,是富裕的惡性循環。人們經常未能看見富人容易落入的陷阱,以及富人所受的苦:孤單、隔絕、心腸變硬,以及可能因財富負擔而造成的靈魂飢渴與貧乏。她說,我尚未將慈悲擴展至強者、有權有勢者,以及富者,然而他們和世上其他所有人一樣,都需要慈悲。
「你必須為他們打開心門,成為他們的學生、他們的老師,」她在信中這麼說。「開放你的慈悲之心,將他們納入其中,這是你畢生志業裡很重要的一部分。不要拒他們於千里之外,他們也是你的志業。」
這個想法猶如醍醐灌頂。有錢人也是人,當然,也有他們的痛苦與悲傷,但我從未想過他們也是有所匱乏的,我現在開始看見這一點了。他們的錢財帶來物質上的舒適,並提供某種程度的保護,讓他們不必接觸平凡生活的一些不便利,不需被迫接受某些事情。不過,財富與特權生活,也阻礙了他們體驗日常平凡生活的豐富多樣,以及人際關係與有益工作裡較正常、健康的「施與受」,而那是人類經驗最美好的一部分。屢見不鮮的是,財富扭曲了他們與金錢的關係,擴大了他們在精神生活與金錢互動之間的裂痕。性侵犯、心理虐待、上癮、酗酒、遺棄、蠻橫的暴行等,都是隱藏在高牆豪宅、深色車窗玻璃背後,那失控世界的一部分。傷感情的拒絕、撫養權的爭奪戰、為爭取更多財富而不斷興訟等,再再讓家庭成員變得冷酷無情、心扉緊閉。輕易取得龐大金錢與權勢,更可能放大這些情況,讓它們變得更致命、更殘忍。
德蕾莎修女的提醒,以及我接下來與富人進行的募款工作教育了我,財富,令人意外地,並無法保護人類免於苦難。我隨後了解到,擁有過多財富之人——當然並非全部,而是其中許多人——生活中很容易飽受與心靈品質脫節之苦。他們的生活受到特權的桎梏,物質安慰過剩,靈性與情感上的剝奪卻真切而痛苦。在這桎梏中,他們與內在的價值觀脫節,因而可能體現出金錢的黑暗面。對有些人而言,財富只是供他們提高傷害能力的工具。
收到回信的那一天起,我下定決心打開心門,盡自己所能對有錢人付出同樣的愛與慈悲,一如我對待窮人與挨餓人的一般。身為全球性募款者,我有許多機會親身躬行,現在,我親眼見到了財富的惡性循環,以及它對深陷其中的人可能造成的傷害。單單金錢本身,不保證能提供令人滿意的生活,而極端過量的金錢,卻經常會變成創造滿意生活的障礙。
哈林區的葛楚與芝加哥CEO
我是在紐約哈林區一間教堂的地下室遇見葛楚的,也是透過葛楚,一位多數人眼中相對貧窮的女性,我才學習到一些這輩子最重要的金錢課題。我從葛楚那裡學到,金錢如水。
當年是一九七八年,是我從事募款工作非常早期的階段,有一位社區領袖邀請我去哈林區募款。當時我不確定去哈林區募款是否是個好主意,但基於對方的請求,我仍決定於某個星期三晚上前往該處。後來我又接到一通電話,要求我在同一天早上與芝加哥一間大型食品公司的CEO會面。那是一間知名食品公司,可謂業界的巨人,儘管往返芝加哥與紐約行程非常緊湊,我還是答應赴這兩個約。
解決了行程安排的問題之後,我便開始思考另一些重要的事。我開始想到與這間公司的人見面的實際情景,這可能是我接觸過的最大潛在贊助者。我該呈現什麼樣的形象呢?我會不會不小心在我的服裝上反映出關於反饑餓計畫的負面訊息?我對自己問著一連串平時根本不會出現在我腦海裡的問題。我準備這次會面時感到很不自在,感覺相當彆扭,而實際情況還要更糟。
我依然記得自己踏進芝加哥這棟大樓電梯時的感覺。那是一棟高聳雲霄的摩天大樓,光是搭乘一座電梯還無法抵達該公司的辦公室,必須搭乘一連好幾部電梯,穿越一層又一層才會到達。隨著樓層越來越高,我也越來越緊張,開始冒起汗來。樓層越高,我越感到與自己與其餘的世界脫了節,連空氣與聲音的品質都變得不一樣了,散發出一片寂然、令人肅然起敬的氣氛。我感到自己彷彿經過了一段攀登山頂的朝聖之旅。空氣似乎頗為稀薄,我感到有一點暈眩。
我沒有獲得太多該贊助者的詳細資料,但我被告知:該公司最近遭受到公關方面的打擊——他們被判定幹了一些齷齪勾當,現在形象大跌——公司高層認為,捐款給反饑餓計畫,成為終結世界饑餓的贊助者,可以為公司的形象漂白。
我被領進CEO辦公室,他就坐在桌子前,我則面對著他坐在桌子另一頭。他的背後有一大片落地窗,呈現出鳥瞰整個芝加哥市區的壯麗景觀,但因為反光的關係,我幾乎看不到他的臉。我只有短短十五分鐘的時間,因此我迅速說明我們的任務、組織的工作,以及終結世界饑餓所面臨的挑戰。我談到饑荒災民們的勇氣,以及我們需要的夥伴關係,以協助他們發揮勇氣養活自己與孩子,為健康而富生產力的生活創造出必要條件。當我說明完畢並提出我們的需求之後,他立刻打開抽屜,拿出一張已經開好的五萬美元支票,直接遞給坐在對面的我。
顯然他想讓我快一點閃人。他敷衍的態度與說話的聲調、語氣一再告訴我:他不是真的有興趣知道我們的工作內容,或有興趣與資源貧乏的族群產生連結、為終結饑餓的工作盡一份心力。這純粹是個策略性行動。他只是想卸下公司犯下的錯誤所帶來的罪惡感與羞恥罷了,他想讓公司在媒體上看起來好看一點。就純粹的財務觀點而言,這不過是一場簡單的交易:給我這張五萬元支票,為公司購買一個挽救聲譽的機會。然而,就在他伸手將支票遞給我時,我感覺到這公司的罪惡感也從桌子的另一頭跟著這筆錢傳遞到我手中。他給了我這筆錢,加上該公司的罪惡感。
我們的會面有些尷尬,不過我是募款人,而且是個菜鳥,而且,我還有班機要趕呢。於是我把支票收進公事包,向他道謝後便踏上回程的路,先像走迷宮一樣穿越內層的房間、外層的房間,然後搭電梯穿越層層的樓層。
就在電梯一層層下降之際,我的胃覺得怪怪的——我知道那不是電梯引起的。我沒有半點高興的心情,即便我覺得自己應該要高興。這張支票是我從單一贊助者手上收到的最大一張支票,我也知道,回去後反饑餓計畫的每一個工作人員都會興奮不已。但我也覺得,接過這筆錢的同時,也連帶接收了該公司的罪惡感與羞恥。我的胃部有一點齷齪、噁心的感覺。最後一段電梯之旅結束,我走出大樓攔了一輛計程車前往機場,覺得事情似乎尚未了結,但又不確定該怎麼做。
我在暴風雨中抵達紐約,趕往哈林區的一座老教堂。我走下教堂階梯,來到一間地下室,那裡已聚集了大約七十五個人,都在等候著這次的募款活動。這裡的環境與我幾個小時前才去過的頂層辦公室有若天壤之別。外頭下著雨,我們聚會的房間到處漏水,水桶被放置在牆邊的各個角落,承接滴個不停的雨水。來自外頭的雨聲,加上來自屋頂、牆上的漏水聲,構成了這間房間持續的背景雜音。我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卻也更加自覺,這個社區聚會比大企業辦公室令我更自在些,但我也覺察到自己竟是唯一的白人面孔,而且我為了給CEO留下一個好印象而特別挑選的絲質套裝,現在顯得過分正式,感覺有點蠢。我向觀眾望去,明白坐在這裡的人並沒有很多錢可以捐獻。我向他們解釋反饑餓計畫幫助非洲饑民的努力,因為我認為那與他們的生命和背景最有關聯。接著,請求捐款的時刻到了,我手心冒著汗,猶豫著不知這是否是個正確的做法。我硬著頭皮提出了捐款請求之後,整個房裡登時鴉雀無聲。
似乎經過了一段長久的靜止時光之後,一位女性突然站起來,她坐在後方一個靠走道的座位上,年紀大約六十好幾或七十出頭,灰色的頭髮中分,頭上挽了一個髻。她站立時顯得高大修長、身形筆直,神色相當自豪。
「姑娘,」她說,「我叫葛楚,我喜歡你說的話,也喜歡你這個人,」她說,「現在我沒支票簿也沒信用卡。對我來說,錢很像水。對有些人來說呢,錢就像滾滾波濤一樣湧進他們生命,而錢流過我的生命時只像一條細細的小水流,不過我還是想把它傳遞下去,讓它對最多鄉親發揮最大好處。我把它當做自己的權利與責任,這麼做我也很歡喜。我皮包裡有五十元,幫一位白人太太洗衣服賺到的,我想把它捐給你。」
她從走道走來,把那五十美元交給了我,那是一堆五元、十元,以及一元紙鈔,然後把我抱個滿懷。她走回座位時,其他人紛紛站起來,分別捐出了五元、十元,二十元不等的捐款。我大受感動,開始哭了起來,我手上拿不了這麼多紙鈔,所以一度必須把公事包打開,放在桌上充當捐款箱。這些人魚貫上前捐款的時刻,感覺就像一場典禮,這都是發自內心的行為。我們收到的錢——或許最多五百元——對我而言比過去曾見過的捐款都更珍貴。我意識到,在那同一個公事包裡,這些零錢的下面,就是那張五萬美元的支票。我看見那張支票時也同時了解到,葛楚的五十元對我更加貴重。最後,它所產生的影響力將比那張支票大上千百倍。
我從葛楚收到的那筆錢,攜帶著她決心有所貢獻、帶來改變的承諾——她靈魂的印章。當我收到這筆錢,不僅深深受到她的行為所啓發,她所展現的誠正之心與帶來的意義,更讓我如沐春風。我感到組織的原則與計畫獲得肯定,不只是透過她那五十元,更是透過她在精神上的貢獻。葛楚的錢來自她的靈魂,而不是來自企圖掩蓋罪惡感或購買任何讚美的銀行帳戶。那一晚,她為在場的人樹立了標準與典範,我也覺得這是「受到祝福的」的錢。這筆錢的精確數字或它能買到多少東西都已是次要,金錢在捐贈行為當中隨著意義、意圖與心靈能量流動時所發揮的強大力量,才是最為重要。葛楚教我的是,金錢的力量來自我們給予時的意圖,以及我們藉以將錢引導至全世界的誠正之心。葛楚送給我的這份禮物太棒了,她清晰的洞見幫助我重新找回我自己的。
隔天,我將那張五萬美元支票寄回給食品公司執行長,我感到如釋重負,仿佛將它所攜帶的罪惡感與羞恥也一倂歸還原處了。我還附上一封信,建議對方另找一間他們真正覺得願意承諾付出的機構,然後謝謝他考慮到我們。當時我沒有收到回信,但是若干年之後,這位CEO竟又與我聯絡,我們第一次尷尬的交易也隨之有了一個驚喜的美妙結局。本章稍後我將會分享這段經過。
………………………………………
CEO的未竟之事
反饑餓計畫當時已成長為一個更為大型,能見度也提高許多的組織,我們的成果記錄亦隨著每一個月、每一年越來越可觀。在我與芝加哥大型食品公司CEO的尷尬會面,又因在哈林區猛然領悟而決定退還他支票後的五、六年,我突然收到了他的來信。他說他後來退休,而且因為身為公司領導階層而享有極為豐厚的退休福利。信中,他與我分享自己生活十分優渥,遠超出他的所需。他說,要不是因為我寄了一封信給他並退還支票的奇怪舉動,我們之間幾年前的互動,他可能老早就忘記了。退休之後,他回顧自己漫長而豐富的職業生涯,有一件事突然跳了出來,就是我們的互動、那張退還的支票,以及解釋我們尋找的是真心承諾的夥伴的那封信。它之所以跳出來是因為那是影響深遠的一刻,當他所學到的一切美國企業規則——也就是你可以做盡一切來提高獲利——這些規則因為一個在他世界之外的人退還了這筆公司的錢而打破了。
在退休之際回顧有意義的時刻,他發覺,自己其實真的想為終結世界饑餓貢獻一己之力。他真心想用他有權控制的錢帶來改變,而且他現在也可以看見,為終結世界饑餓做出有意義的貢獻是有可能的。因此,他自掏腰包,並且再次肯定自己的承諾,以個人名義捐給反饑餓計畫超出退還的五萬美元多上好幾倍的錢。他是發自靈魂深處來做這件事的,他說,而且對他來說,也算是圓滿一件懸而未決的事情。這是他完成這件未竟之事的方式。
而對我來說呢,我也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刻——當我打開這封信,看見那張支票,再次體會了當當金錢注入了意義與誠正之心,並與我們的靈魂和諧一致時,它的力量有多麼大。這是一次勝利!葛楚的勝利,募款的勝利,以及這位男士的勝利,他以慷慨的態度娓娓訴說了一個提振生命的互動經驗。
無論流經你生命中的錢是多是少,當你以發自靈魂深處的目的引導這道流,便能感受到富裕。當你用錢代表自己,而非只對市場經濟做出反應時,你會感覺生氣蓬勃、充滿活力,這也是你是誰的一種表達。當你讓金錢朝著你所關心的事務流動,你的生命也被點亮了。這才是金錢的真正功能。
微軟女主管:匆匆略過了「充裕」
一九九八年,我受邀為一群微軟公司的資深經理人進行一場演講,微軟是當時全球成長最迅速、最賺錢的公司之一(也可能就是「最」賺錢的公司)。我對此行感到相當興奮,打算對一群微軟女性高層主管談談發展中國家的女性地位。當時我剛從北京的第四屆世界女性大會(World Women’s Conference)回來,非常渴望分享與會女性在大會上所做的報告與講述的故事。其中有一些女性來自非常貧窮的國家,受壓迫的程度超乎我們的想像。
在舊金山飛往西雅圖的班機上,我坐在微軟為我訂的頭等艙裡——那是比我慣常搭的經濟艙要舒適許多的環境。當我環顧周遭,發現坐的盡是穿著體面的乘客時,便明白自己進入一個稀有的世界,演講的對象也正是一群每天在這樣的世界生活、工作的女性。參加這一系列資深小組演說的女性,都是公司最高層的經理人。在我事先獲得的簡報裡,我被告知這群女性的平均身價是一千萬美元,平均年齡三十六歲,過半數已有家庭。我便知道,我正飛往位居全球高科技領先地位的公司之核心,即將與一群每天力求在專業上更上一層樓,同時個人生活也非常富裕、年紀輕輕事業就非常成功的族群。
我坐在載我前往微軟園區的禮車上思及這些人時,越來越覺知到,若能將她們與世上數以億計、資源最貧乏的女性連結起來,可能可以對她們的生命做出有意義的貢獻。我思忖著,這樣的連結對雙方的意義為何,而我多麼有幸能成為同時踏入這兩個世界的人。
進入微軟龐雜地向外擴張的偌大園區之後,我被領進一棟高雅辦公大樓裡的會議室,與當晚即將參加演講的其中一小群代表享用下午茶。這個演講前的小型聚會是我提出的,因為我想對這一小群女性有多一些了解,和其中幾個人先聊一聊,以便稍後能與這些擁有獨特生活與事業體驗的人產生更多共鳴。
我們一邊喝著茶,這十位年輕有活力且自信滿滿的女性便一邊與我分享家庭與工作經驗。其中有七位有先生和小孩,形容一天典型的生活時,她們的敘述多半大同小異,都是高壓生活的例行事務:她們早上很早起床,大概五點半或六點,然後多數人一天之中與孩子共進的唯一一餐就是早餐。她們有保姆或幫傭同住。十人之中有六位嫁給了同樣任職微軟的男性。多數人都說,她們在早上照料好孩子,把他們餵飽、穿好衣服,然後不是目送保姆送他們去學校,就是自己開車載他們,接著開始工作、八點準時上線。她們大多不午休,正常的晚餐時間也一直在工作,直到晚上九點,有時十點。然後回家,與先生吃一點已算宵夜的晚餐,親吻已睡著的孩子道晚安,然後繼續上線工作,有時直到半夜一點。隔天一早——對許多人來說這僅代表短短數小時之後——又重複一天的行程。多數人心中都暗自歉疚:每一天,她們都保證要早點回家,或多睡點覺、多做點運動,或多做一點生活裡缺少的事情,然而每一天,她們實現承諾的進度都是零。
接著,我詢問她們週末如何度過。多數人週六都在辦公室工作,有時候她們會休息一會兒,去觀賞孩子的舞蹈排練或足球比賽,否則她們週六多半在辦公室待到傍晚五、六點。那麼週日呢?我問。多數人說他們週日都在家,但也承認,電腦對她們的誘惑比任何活動都要大,而且經常有至少半天的時間是掛在線上。
每一天、每一個星期、每一個月,她們都向自己、先生和孩子們保證:只要做完下一個案子、趕完下一個進度,她們就會多花點時間待在家裡、多陪陪他們、多和孩子建立有益關係。但這種事鮮少發生,這些無法兌現的保證,使她們長期處於挫折感之中。
她們說,這種工作與家庭模式在同事之間實屬正常現象,不是什麼特例。他們全都很有錢,負擔得起照顧孩子和家庭的任何費用,而他們就是這麼做,儘管她們不大願意承認。遺憾的是,她們說,置身公司權力核心,她們是這場激烈競賽的一部分,必須全心投入,也就是說,無論如何,那都必須列為優先事項,家庭是次要的。對於自己在家庭生活方面所做出的部分妥協,她們經常覺得困擾與失望。
接著,我又問她們對世界的認識為何,例如她們的朋友是誰、在工作之外都聊些什麼樣的話題等等。這些女性又一個個跟我說,她們的生活就在電腦螢幕裡。多數人的對話都在線上進行,對話內容不是關於新軟體的研發,就是如何達成某個性能或產能上的目標。她們對外面的世界所知不多,無論那是指西雅圖或美國皆然,更遑論開發中國家的人民或其他地區的女性了。聽到我即將談的是開發中國家的女性,她們興致勃勃,但那一向不是她們熱衷的話題,也不屬於她們現實世界的一部分。她們沒有時間,也沒有心理空間來容納任何不是當下非得處理妥當的人或事。
我們聊到了她們的財富。除了她們自己鮮少有時間享受的物質資產之外,錢為她們帶來的滿足感很低。只有很少數的人會把錢捐出去,而且幾乎沒有人花時間去度假。她們的財富是用來購買照顧孩子與家庭的服務的,而這只是讓她們工作得更努力、時間更長而已。財富不曾給予他們自由或活力,雖然她們曾如此希望,甚至期待如此。她們對自己的承諾就是,希望它有一天真的能做到。有一天,她們會退休,然後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當天晚上,大約有一百位女性參加高級主管晚宴。作家與歷史學家瑞安.伊絲勒(Riane Eisler)首先談論過去一千年來的女性歷史,其中多半根據她在自己的著作《聖杯與劍:我們的歷史與未來》(The Chalice and the Blade: Our History, Our Future)一書中所發展的要點來論述。她描述自己所謂行為上的「支配模式」,也就是以男人和傳統的陽性原則為主的模式,以及她所謂的「夥伴模式」,也就是合作與合夥關係的偏陰性原則,然後探討這兩者之間的差異,接著便輪到我上場。
我從伊絲勒女士的學術研究與歷史觀點再往前推進一步,我的演說是建立在日常生活與生活在資源貧乏環境裡的女性,例如塞內加爾、孟加拉等地。這些女性也和微軟的女性主管們一樣,一天工作十六或十八個小時,只不過他們的生命完全奉獻在供養孩子與家庭,家人間的緊密關係是嚴峻現實裡的唯一慰藉。微軟的女性主管們得知,他們是世界金字塔頂端那少數百分之一的人,能夠有機會選擇如何利用他們的財務資源、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與家庭生活。我邀請他們與那些在一天賺兩美元與五美元之間掙扎謀生的十億名女性產生連結。
我與她們分享的是,我知道也見過開發中國家女性對家庭的奉獻,見過她們用唱歌、跳舞做為維持生活的精神食糧、見過她們不只讓孩子艱困度日,也讓她們歡慶生命與愛。我告訴她們這些女性生活的艱難之處:她們經歷的壓迫、邊緣化、被迫順從等,也告訴她們這些女性如何鼓起勇氣度過每一天。我告訴她們,許多女性將重心放在珍惜並感恩她們所擁有的小東西,以及她們彼此出於需要而慷慨共享的關係上。在艱困的環境下,每一件事歸結到底都是關乎整個社群。每一件事到頭來就是歸結於彼此互相照顧這件事。每一件事到歸結到底就是關於合作、結伴、確保每個人都有機會。在這種連結與關懷下,這些女性不僅順利存活下來,更體驗到她們真正的財富。
女性主管們紛紛報以真誠的回應,開始反思自己的生活,質疑工作上衝鋒陷陣的那股未經檢視的驅動力,或許讓他們付出了始料未及、甚或未曾有意識接受的代價——錯失年輕家庭無可取代的歲月與體驗,或與其他人所建立的有意義關係。她們開始覺察到,或許自己錯過了真正的生活,這樣的啟示感染了整個會場。
我不是在鼓勵她們離開公司或採取類似行動,純粹是讓她們做此連結,讓她們了解世上其他姐妹們的情況,然而當我們將談論焦點放在這些生活在艱困環境下的女性之際,也為女性主管們開創了退一步的機會,讓他們後退一步,看看自己每天生活裡充斥的追逐狀態,思考自己是否要盲目地全然投入這種追逐。
暫停時的省思時間,對在場的許多女性發揮了很大的效果。在那個當下,她們可以暫時停止盲目效忠於追逐更多——更多錢、更多公司裡的地位、更多成就——然後記下自己生活上被這種追逐操控時所感受到的屈從、認命之感。這樣的時刻也提供這個小組裡的女性一個機會,讓她們反思自己從工作與家庭獲得的真正滿足,並感謝她們自身的才能、成就,感謝公司對其領導能力的肯定與讚揚。透過家庭與事業有意識地體驗滿足感,對她們來說倒是件新鮮事。
我記得自己站在她們面前,看見她們臉上反映出對自己的滿足體驗,而不再是匱乏的體驗。我記得當我邀請她們找一個夥伴,花幾分鐘為彼此列出自己在家庭和工作關係裡所欣賞、感謝的所有事情時,她們臉上那高興的表情。她們紛紛站起來分享自己的體驗,分享生活中的完整感與充裕感,分享過去如何總在匆忙追逐更多的心態下錯失這種體驗。這讓整個房間裡洋溢著滿足的氣氛。
這些女性無論是在事業或者富裕的家庭生活方面,都位居競賽的領先榜,但這場競賽奪走了她們的勝利感受與滿足感受,該競賽的規則是建立在匱乏的條件之上:他們必須獲得更多、更多永遠不夠,而且這場追逐永不結束。我從她們的故事裡看到,即使我們向自己保證什麼時候會停止,這個保證本身就是謬論的一部分,也是讓競賽得以繼續進行的合理化奴役——再玩一輪、再發一次牌、再一次不管什麼……。我也看到,創造一個能讓你跨出匱乏心態的環境能發揮多麼大的力量、又是多麼地美妙,即便是短短幾分鐘也能讓你看見:那只不過是一種心態罷了。它不是必然的,不是無法避免的,不是無望的,不是「事情本來就是如此」。我學習到,即使是衝得最快的人也能暫時喊停,好好看一看。即使只是一分鐘,也能對生活方式產生深遠的影響。
接下來的幾年間,有好幾位與會的女性陸續寫信給我,有的告訴我她們快要退休了,也與我分享做這個決定時內心出現的洞見與體會。有些人告訴我,她們重新調整公司裡的工作經驗,生活基本上沒又太大改變,但是卻開始透過滿足與感謝的觀點來看事情,而非恐懼、競爭,以及求生存。有些人開始投入社會行動,並在度假時選擇與家人前往開發中國家。有些人變得更加覺知到貢獻的喜悅,更樂於將錢投入公益、慈善的夥伴關係,以克服饑餓、貧窮或嚴重的不平等待遇。有些人從原本的職位調任至當時新成立的比爾及米蘭達蓋茲基金會(Bill and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現在,該基金會已經是世上最大、最具開創性的基金會之一了。
那天晚上的相會,令我永難忘懷。這些女性擁有許多,不單是擁有錢財,更擁有關懷他人、與他人產生連結的強大能力,這部分他們在從前倉促而富有的生活方式之下,其實是難以接觸到的。
金錢的靈魂:讓你從內在富起來,做個真正的有錢人!(2013全新書封版)
The Soul of Money: Reclaiming the Wealth of Our Inner Resources
- 作者:琳恩.崔斯特
- 原文作者:Lynne Twist
- 譯者:蔡孟璇
- 出版社:自由之丘
- 出版日期:2013/11/06
- 語言:繁體中文
- 定價:280 (HKD93)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