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蹟年代



內容簡介

 

《奇蹟年代》The Age of
Miracles


當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遲緩」,
我們的愛卻開始加速前進……


紐約時報熱門暢銷書!入選出版家週刊、歐普拉雜誌、時人雜誌、書單雜誌、書頁雜誌、寇克斯評論、金融時報、堪薩斯城市之星報年度最佳好書!

當黑夜不再黑,白晝不再亮,
當「現在」遺失,只剩下「從前」和「以後」,
我們的世界,究竟將走往何處?

茱莉亞和其他青春期的少女一樣,正在成長的路上煩惱著外表、朋友,以及喜歡的男生。但某個看似平常的星期六早晨,一個天大的消息卻突然降臨──地球的自轉變慢了!從現在起,每天都會比前一天多出幾十分鐘,日與夜都將變得越來越長。沒有人知道原因,也沒有人知道如何阻止。日出日落逐漸背離了鐘錶上的時間,人們只得習慣在黑夜中行動,在白晝時就寢,連地球引力也受到影響,各種異變接踵而至。

遲緩的時間甚至擾亂了人們的情感,茱莉亞一方面要掙扎地適應四周環境急遽的變化,一方面還要面對日常生活的衝擊:父母婚姻的裂痕、好友的背叛、初戀的苦惱,而行為怪異的祖父甚至堅信這一切都是政府的陰謀!

還好,茱莉亞與暗戀已久的同學賽斯終於拉近了距離,他們一起以青春對抗時間的失序,努力探索生命的意義。然而,賽斯卻突然罹患了對時間適應不良的「症候群」,並且病情嚴重。「遲緩現象」依舊持續,誰都無法得知世界最後將會變成什麼樣子,而這段才正要開始綻放的戀情又能否戰勝未知的命運?


名人推薦


名家推薦︰
【作家】伊格言、【詩人】林達陽、【作家】郝譽翔、【小說家‧FHM男人幫國際中文版雜誌總編輯】高翊峰、【作家】鍾文音、【影評人】膝關節
一致強力推崇!●依姓名筆劃序排列

名家&媒體好評推薦︰

確實是奇蹟!凱倫的處女作從第一頁開始就是第一流的故事!
──《末日之旅》作者/加斯汀.克羅寧

多麼傑出的一本小說,筆法巧妙,它描述的世界百分之百類似我們的世界,又百分之百不相同。《奇蹟年代》令人信服,也令人不安,卻也以其智慧、憐憫與優雅提供了安慰。
──《我在貴族學校的日子》作者
/克蒂絲.希坦菲

這是璀璨的魔法!既是給世界的情書,也是一首哀歌。
──《檸檬蛋糕的特種憂傷》作者/艾米.班德

美如珠玉……在我讀過的成長故事裡,原創性數一數二。凱倫是真材實料!
──《母親的模特兒》作者/丹妮.夏彼洛

華克了不起的處女作,一名加州女孩即將長大成人,面對著個人層面的變動,而地球的生命也開始凋零……她經歷初戀的酸甜苦辣,看出父母的婚姻出現裂痕,摯愛之人的生老病死……而她必須在忠誠和道德的洪流中將舵穩住。凱倫捕捉了每一個動人的時刻,以神奇精準之筆寫出個人與普世的情狀,令人心醉,也令人心碎,極度感人!
──寇克斯評論

扣人心弦的處女作……凱倫的茱莉亞是絕佳的敘述者……世界末日的預言步步逼近──而其實末日早已降臨──牢牢扣緊超現實且駭人的日常生活,而且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本書有視野、文字優美,而且能量驚人,故事言之成理,令人毛骨悚然,和可能導致末日浩劫相比,我們擔心的大小問題彷彿都變得微不足道。
──出版家週刊

感人肺腑的小說,揉合了現實與超現實、平凡與不平凡,行筆流暢,眼光獨到……華克女士在敘事架構方面有天生的才華,以簡潔優雅的文字創造了一篇故事,帶著避無可避又出乎意料的情味……她測繪出人物的內心世界,游刃有餘,這些人物就像是跟我們一起長大的鄰居,或是在電視上觀賞多年的人物……絕無青澀味的處女作……是這個夏天的熱門文學讀物!
──紐約時報文學評論家/角谷美智子

只要你翻開這本書,不到看完絕不願放下……《奇蹟年代》提醒我們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什麼改變,僅僅一個單一的事件就會裂解我們對個人歷史和所有歷史的了解,只剩下「從前」和「以後」。
──舊金山新聞報

何謂想像力?本書就是。凱倫呈現出一個反烏托邦,而在此又透徹犀利地描繪了我們個人的現在。
──名作家/愛咪.布倫

兩個主題:隱藏在眼前的大災難,以及我們人類面對災難的人情奇蹟:同情、韌性,與愛,二者都處理得纏綿悱惻。
──名作家/吉姆.謝波德

具爆炸性,卻不張揚……華克以全然的現實觀點描述全球變動,但她也以相同的關切、細膩和尖銳來處理茱莉亞的青春期叛逆。
──歐普拉雜誌

兼具寫實與奇幻的反烏托邦小說……華克似乎在說大的奇蹟可能會讓世界走向滅亡,然而小的奇蹟卻能讓人生不虛此行。
──明尼蘇達先驅論壇報

《奇蹟年代》是一本吸睛大作:感人至深,筆法高妙!
──名作家/納森.英格蘭德

《奇蹟年代》以令人難忘的清逸,讓讀者看見我們的內在與外在的世界。
──《金童玉女》作者/李翊雲

半是純理論的虛構,半是成長的故事……《奇蹟年代》會讓華克躋身美國文學大家之列。
──全國公共廣播電台

華克以原創的澎湃想像力來搭配對當前世界的一種抒情又預言式的了解。
──時人雜誌

發人深省又詩意盎然……我從第一頁就喜歡上這本書!
──杭汀頓新聞報


敘事簡單,手法巧妙,充滿了隱喻,這本能夠引人共鳴的處女作嘹亮地道出了大大小小的難解真相。
──堪薩斯城市之星報


華克創造了可愛低調的場景,使她的設定更加戲劇化……浸潤著雷.布萊伯利的精神,既日常又充滿驚奇!
──紐約客雜誌

將個人私事與世界性的巨變完全結合……毫無瑕疵,可以說是繼珍妮佛.艾根的《翡翠城》之後,美國作家最有自信的處女作。
──丹佛郵報


驚天動地的處女作!
──娛樂週刊

下一位女性大作家!
──滾石雜誌

凱倫.湯普森.華克以奇幻為基礎,打造出驚心動魄的真實。
──名作家/凱倫.拉索

這部令人難忘的小說會帶給讀者許多啟示,激勵人心,驚心動魄!
──美麗佳人雜誌


感人,敏銳,充滿詩意!
──哥倫布電訊報

《奇蹟年代》像是一張褪色的舊日照片,歡樂的時光流連不去。了不起!
──克里夫蘭平原商報

引人注目……刻骨銘心的好書!
──奧斯丁新聞報


夏季聖品!
──「浮華世界」網站

一本哀歌體的動人處女作!
──新聞報

溫柔的成長小說。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莫琳.道特

縈繞心頭!
──Real
Simple雜誌


作者




    • 作者介紹


      凱倫‧湯普森‧華克 (Karen Thompson
      Walker)

      出生和成長於美國聖地牙哥,也是《奇蹟年代》故事的背景地。她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唸英文和創意寫作,畢業後曾擔任報紙記者,後移居至紐約完成哥倫比亞大學的碩士學位。
      凱倫曾是著名大型出版社的編輯,《奇蹟年代》則是她的第一部小說,她利用每天早上上班前的空檔、甚至通勤時寫作,完成了這部令人驚豔的處女作,立即引起世界各國出版社的競價,已售出三十餘國版權,美國版的預付甚至超過百萬美金,受矚目的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她以兼具溫柔與冷靜的簡練文字,遊走於現實與超現實之間,成功征服無數讀者,果然一出版便贏得熱烈迴響,不但入選美國亞馬遜書店二○一二年六月份推薦好書,並同時被《出版家週刊》、《歐普拉雜誌》、《時人》雜誌、《書單》雜誌、《書頁》雜誌、《寇克斯評論》、《金融時報》和《堪薩斯城市之星報》選為年度最佳好書!

      凱倫曾榮獲二○一一年Sirenland寫作獎金和《Bomb》雜誌小說獎。她目前定居於紐約布魯克林。


  • 譯者介紹

    趙丕慧

    一九六四年生,輔仁大學英文碩士。譯有《臨時空缺》、《少年Pi的奇幻漂流》、《易經》、《雷峯塔》、《穿條紋衣的男孩》、《不能說的名字》等書。


試閱


我們並沒有立刻察覺。我們感覺不到。
起初我們並沒有發覺在每一天絲滑的邊緣突起了額外的時間,有如皮膚底下有腫瘤逐漸成形。
那時節我們忙著擔心天氣和戰爭,對地球自轉沒有興趣。遙遠的國度裡仍然時不時有炸彈爆炸,颶風來了又走,夏季結束了,新學期又開始了。時鐘滴答,一如既往。秒鐘累積成了分鐘,分鐘累積成了小時,小時也累積成日子,而日子依舊和人類所知的長短一樣,並沒有什麼跡象會讓人起疑。
但後來會有人自稱在我們其他人還懵懵懂懂的時候,他們已經發覺大難臨頭了。這些人有上夜班的,墓園值夜的,補貨上架的,裝卸船貨的,開聯結車的,不然就是有其他煩惱的:失眠的人、心事重重的人、病人。這些人習慣了熬過漫漫長夜。其中有些人確實是以佈滿了血絲的眼睛看出夜色到了清晨仍執著不散,而最終這現象引起了媒體關注。可是當時這些人都誤以為是他們個人寂寞不寧的心智弄錯了。


到了十月六日,專家露面了。當然,這一天大家都記得。專家說近來發生了變化,是一種遲緩現象,於是從此我們就叫它「遲緩現象」。

「我們完全不知道此種趨勢是否會繼續。」有一名留鬍子的害羞科學家在匆匆安排的記者會上說。(那場記者會現在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他清喉嚨、嚥口水,眼瞳反映出此起彼落的鎂光燈。再來就是那一刻,之後一而再再而三播放,次數之頻繁,使得往後這位科學家說話的語調──話聲急降、停頓、微微的中西部口音──和新聞本身永遠難分難離。他接著說:「不過,我們認為是會持續下去。」

一天變長了,在夜間會多出五十六分鐘。
一開始,有人會站在街角,大吼什麼世界末日到了。也有心理輔導師來學校跟我們談話。我記得我還看到隔壁的瓦倫西亞先生把車庫裝滿了罐頭和瓶裝水,好像要準備避難。不過我現在倒覺得他想像中的災難真是太不夠看了。
高速公路立刻就大塞車,大家一聽見新聞就想逃難。許多戶人家擠進小麵包車,穿過州界,四面八方逃竄,恍如突然被燈光照住的小動物。
可是,再怎麼跑也還是在地球上。

* * *

消息在星期六傳開來。
至少在我們家是沒有人注意到變化的。那天日出的時候我們都還在睡,所以一點也不知道日出的時間有什麼不尋常。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我的腦海裡始終印著在我們得知有關遲緩現象存在的消息前的一兩個小時,就彷彿是嵌在玻璃後面。
我的朋友漢娜以前也來過我家過夜。我們會用睡袋並排睡在客廳地上,幾百個晚上都是這樣。
「我昨天晚上作了一個超詭異的夢。」漢娜說。
「妳哪次作夢不詭異。」我說。

她拉開了睡袋拉鍊,坐了起來,曲起膝蓋。
「在夢裡,我在自己家裡,可是又不是我家。」她接著說。「我跟我媽在一起,可是她也不是我媽。我的姐妹也不是我的姐妹。」

那天早晨我爸媽仍然和平常一模一樣,坐在餐桌前看報。
我現在仍然能夠看到他們坐在那裡:我媽穿著她的綠色浴袍,頭髮濕濕的,快速翻閱報紙,而我爸默默坐著,早就穿戴整齊,按照次序把每一則新聞都看過,厚重的鏡片上反映出每一欄的文字。
我爸會把當天的報紙保留起來──像傳家寶一樣收起來,整齊摺好,跟我出生那天開始就收集的報紙擺在一起。

那個星期六的報紙,在大新聞出現之前就印好了,報導了市區房地產價格上揚,幾處海灘的侵蝕更嚴重,以及計畫興建新的高架公路。
那天的日出日落時刻表刊登在最後一版,當然也不會有各式各樣的預言。
聽見新聞前的半小時,我媽出門去買貝果。
我覺得貓咪比我們先察覺到改變。在聽到消息前的最後幾分鐘裡,我把乾飼料舀進貓碗,兩隻貓的耳朵卻開始對著前院轉動。
說不定貓是感覺到了,像是空氣中有什麼飄動。
我媽急著停車,車輪不尋常地急轉,而且她還驚慌地猛然拉起手煞車。

過沒多久,連我都能從她跺在門廊上的沉重足聲聽出我媽的心情有異。她的鑰匙凌亂地敲著大門──她從貝果店回家的路上從收音機聽見了最早的新聞報導,當然現在已經是傳遍了大街小巷了。

「快點把電視打開!」她說,上氣不接下氣,而且滿頭大汗。鑰匙還插在鎖孔裡,而且還會插上一整天。「天大的事情發生了!」


真正的災禍總降臨在最不起眼的時刻,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巨變,朱莉亞一家人該如何一同面對呢?

接下來的幾小時,我們就一面擔心,一面等待。
我爸是靠接生謀生的,而且他的專長是高風險分娩。他經常要隨傳隨到,有時也在醫院值大夜班,週末也常常要上班。

「別去了。」我媽說。「今晚就別上班了。」
「哎呀,海倫,」他說,「妳知道我一定得去。」
他站起來,拍了拍外套口袋。我聽到鑰匙叮叮響。

  
我們旁邊還有一架手提收音機響個不停。我們每個小時都會多出幾分鐘,而他們已經在爭辯「麥點」了──因應新問題而生的新答案:缺少陽光照射,主要農作物還能夠生長多久?
「看。」我說。「街燈亮了。」

街燈是以定時器設定的,薄暮時分就會啟動。可是現在陽光仍然很強。
我想像著世界另一端的人,中國人和印度人,現在正緊擁在黑暗中,等待著,就跟我們一樣,不過他們等的是黎明。

我媽把手電筒打開又關上,拿手擋著一個一個檢查光束強弱。
「不知道妳爸為什麼沒回我電話。」她說。

她把無線電話也拿到門廊上,啞巴一樣立在她旁邊。她抿了幾口飲料,一點聲響也沒有。我記得她當時的模樣,玻璃杯裡冰塊互碰,杯沿有水滴往下流,在水泥地上留下一個個交集的圓圈。

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驚惶失措。
我的鋼琴老師席薇雅就住在對面,她就像沒事人一樣照舊整理庭院。
我喜歡席薇雅,可是我知道我媽不喜歡。席薇雅很酷,身材纖細,而且身上有化妝水的香味。她通常都戴著大塊的綠松石首飾。每次要上鋼琴課,她都會脫下來,才能和琴鍵推心置腹。她總是光著腳彈琴。

「他起碼應該讓我們知道他平安到醫院了。」我媽說,又撥了一次電話,等著,再把電話放下。
「鎮定一點好嗎,媽。」我說。

好不容易,電話響了。我媽趕緊接起來。我看得出電話那頭的聲音讓她很失望。她把電話交給了我。
不是我爸,是漢娜。

「我不能多說。」漢娜說。「我只是要告訴妳我們要走了。」
「走去哪裡?」我問。
「猶他。」漢娜說。
她的語氣很驚恐。

「那什麼時候回來?」我問。
「我們不回來了。」她說。

我覺得一陣恐慌。那一年我們黏在一起,差不多是同進同出,弄到連老師有時候也會叫錯名字。

後來我才得知,遲緩現象開始之後,有成千上萬的摩門教徒麇集在鹽湖城。
「我不應該跟妳說的,因為妳不是我們教會的。」她那時說。「可是是真的。」
她掛斷了。
我的喉頭像是堵住了一大塊東西。
眼淚湧上了眼眶。幸好我媽沒看見。

然後從屋子裡傳來砰的一聲,是什麼濕濕軟軟的東西擊中了玻璃。
我們兩個都嚇得跳了起來。

無法想像的事情無中生有了,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信以為真了。

這時,我覺得四面好像都是危險,每一條縫隙都潛藏著威脅。

我們連忙到屋子裡。
剛才那個聲音原來是鳥弄出來的。有隻藍橿鳥撞上了我們廚房的高窗,掉在後面陽台上,細瘦的頸子顯然是折斷了,兩隻翅膀張開來,左右不對稱。
不消多久,我們就明白了遲緩現象也影響了地心引力。
之後,地球有一點點傾斜。移動中的物體比較難以保持移動。我們大家和萬事萬物都更容易受到大地的拉扯。說不定就是這個物理上的變動才害得這隻小鳥一頭撞上我們家窗戶上的玻璃的。

二十分鐘後,太陽終於下山了,雖然遲了可是總算證明了儘管地球的動作慢,還是在自轉。


晚上風勢大變,狂風呼嘯,由沙漠吹來,而不是海洋。
我爬上床,躺到她身邊。「怎麼會颳這麼大的風啊?」我問。

我們壓低了聲音,彷彿附近有人在睡覺。電視也是靜音。

「幾點了?」我問。
「七點四十五。」
「應該天亮了。」我說。
「是天亮了。」我媽說。可是天空還是黑的,一點點魚肚白也沒有。

「爸打電話了嗎?」我問。
我媽點頭。「等妳爸回來了,讓他好好休息,知道嗎?」我媽說。「今天晚上他忙翻了。」

「是怎樣了?」
我媽咬著嘴唇,眼睛盯著電視。
「有個女人死了。」她說。

我從來沒聽過我爸照顧的病人會發生這種事。
往後,我想起剛開始的那段日子,總覺得我們人類連操心也操心錯了地方:臭氧層破洞,冰帽融化,西尼羅河,豬流感,殺人蜂。不過我想最後降臨的絕對不會是你擔心的災難。真正的災禍總是出人意表──無法想像、無從準備,全然不詳。


茱莉亞不敢相信,醫術高明的爸爸居然也有手術失誤的一天;而她更沒有想過,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會突然決定離開。每件事情似乎都在悄悄偏離既有的軌道,孤單的她將如何面對往後的生活呢?

好不容易,就跟發燒一樣,夜色退了。
等我爸從醫院回來已經是近傍晚了,風也停了,海岸那邊飄來了低矮的霧,遮蔽了太陽的慢動作。
「醫院的事真不幸。」我說。
「這是什麼意思?」我爸說。他把小鳥放進了垃圾袋裡,鳥屍掉進去的聲音濕濕的,還有回音。他朝手腕吹氣,把螞蟻吹掉。
「有個女人死了,對不對?」我說。

他看著我,一臉驚訝。我這才發覺不該提起這件事的。
「沒有,甜心,」他說,「沒有人死掉。」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我爸說謊──至少是我第一次知道他說謊。但這不是他最後一次說謊,也不是最無恥的謊言。
最後,他終於上樓睡覺,我媽也跟著上去。
我一個人坐在客廳許久,看電視,而我爸媽臥室緊閉的房門會傳出他們的喃喃說話聲。我聽見我媽問了個問題,我爸拉高了嗓門:「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的聲調很不客氣。

我把電視的聲音調小,豎著耳朵偷聽。
「我當然是在上班。」他說。「不然我還能去哪裡?」


我們現在是活在新的地心引力中,只是改變得太幽微,我們的心智沒能發覺,可是我們的身體已經隨之搖擺了。
我現在發覺遲緩現象也誘發了其他改變,起初不怎麼顯著,但層面更深。它破壞了某些更微妙的軌線:比方說友誼的軌道、走入愛與走出愛的道路。可是我又哪裡知道我的童年軌跡不是在遲緩現象出現之前就已設定了?說不定我的青春期也不過很一般,青春期的苦惱也是相當尋常的苦惱。世上確實是有巧合:兩件或兩件以上看似有關的事情結合在一起,卻沒有什麼後續連結。說不定我的遭遇以及我家庭的變故和遲緩現象壓根扯不上關係。我覺得有此可能。可是我很懷疑,我非常懷疑。


* * *

兩天過去了,每個小時都會蔓生出更多分鐘。我本來還在希望學校會停課,結果學校只是延後了上課時間。
政府要求我們生活如常,當然後來情況有變。可是目前,我們的領袖站在麥克風前,談的主要是經濟:上班、消費、不要擠兌。

「他們根本什麼也沒說。」週一早上在等校車時,崔佛.瓦特金斯這麼說。
空地的另一頭傳來滑板撞上路邊石的回音。我不用看就知道是賽斯.莫瑞諾,又高又沉默,總是獨來獨往。他現在正小心從滑板上下來,踏上泥地,一動,黑髮就落進眼睛裡。我練就了一套本領,能夠盯著他看卻不像是在看他。

「不騙你。」崔佛還在說。「政府知道很多,只是都不講。」

「閉嘴啦!」達洛說。達洛是新來的,是壞孩子。
公車站是我們上學日開始的基地,大家都在這裡叫囂互罵,洩漏或散佈別人的祕密。我決定站在蜜可拉旁邊,因為我們小學的時候是朋友,只是那份友誼已經被歲月沖淡了。

冷不防間,我覺得背後被人重重捏了一把。我一轉身,發現是達洛在我後面,笑得很小人。

「大新聞喏!」他說,回頭跟別的人說。「茱莉亞連胸罩都沒穿欸!」
我的臉好燙。謊言在我口中成形,如同斷牙一般滾了出來。「我也有穿。」我說。
「喔,是嗎?」達洛說。「那就秀來看啊。」
除了賽斯之外,人人都看著我們。

「別鬧她啦!」蜜可拉終於幫我說話了,可是聲音沒力,話也說得太晚了。
「不是妳自己秀出來,」達洛說,「就是我來幫妳秀。」
說時遲那時快,達洛一把揪住我的襯衫,掀了起來。我急忙掙脫,還是晚了一步。在我轉身的時候,我看到了賽斯,他朝我們這邊走過來,搖擺著修長的四肢,正好看到我光裸的胸部。

接下來我記得是這樣的:我的白色T恤蓋住了臉,我只感覺潮濕的風吹過我光裸的胸骨和肋骨,吹上了我平平的胸部。其他學生興奮地尖聲鬼叫。達洛就這樣揭著我的衣服,過了漫長的幾秒,而我拚命地扭動,兩個人像在跳什麼乖謬的舞蹈,跳得不可開交。
好不容易,達洛放掉了我的衣服。

「騙子!」他說。「我就知道妳沒穿胸罩。」
我頭昏眼花,拚命要把眼淚眨回去。
「要命,達洛!」賽斯說,上前來推了他的肩膀一把。「你這是幹什麼?」

幾個月後,蜜可拉的媽媽會把一張星象圖攤開在我們面前,跟我解釋遲緩現象改變了每個人的星座。命運也改變了。個性也重新洗牌了。倒楣的人變成了幸運兒,幸運的人變得比較不幸。我們的命運,長久以來就寫在星座裡,卻在一天之內重寫了。

  
原本單純的茱莉亞,從時間變慢的那一刻起,她的命運也開始產生劇烈的變化!她該如何面對同學的惡意?又將如何迎接一段夢寐以求的校園初戀?

上課的時候老師要我們不要管鈴聲,鈴聲現在已經亂了套了。

少了晨鐘來督促我們,我們變得漫無目標、散亂無序。學生這裡晃晃那裡逛逛,好似一群遷移的鳥。人群比平常還要野,更難羈束。我們大聲喧嘩,緊張興奮。我躲在人群的邊緣,師長設法管束我們,卻是徒勞無功。他們薄弱的聲音被我們如海濤般的喊聲淹沒了。
這是中等學校,奇蹟的年紀,小孩子過一個夏天就能拔高三吋,胸部突然就會隆起,嗓音會驟然下降。我們第一波的缺陷會出現,可是會接受矯正。模糊的視力可以靠神奇的隱形眼鏡來矯正,而且不留形跡。歪扭的牙齒以牙套拉直。有斑點的皮膚能夠以化學產品淨白。有的女生變得漂亮。有的男生會長高。我知道我還是小孩子的模樣。

「目前我們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簡森老師說:「全球暖化、臭氧層變薄、上千種的動植物絕種都是人類的錯。可是現在要說遲緩現象也是我們造成的,還言之過早。」

老師們都禁止我們在課堂上打探最新消息,可是有個學生帶了收音機,而且大家都有手機。

第一波的重力疾病已經在全球各地出現,上百個人頭昏眼花、暈眩、疲累。
上體育課的時候,有些學生揪著胃,說噁心想吐,莫名其妙的痛,借此逃過了一哩長跑。「我沒辦法啊!」他們說:「都是重力害的啦!」
老師們假裝不擔心,可是午餐一到,他們都在教師休息室盯著電視。我們看得見他們的表情,他們盯著新聞,眼神疲倦,額頭出現皺紋,臉上是赤裸裸的恐懼。


「外面怪怪的。」崔佛在教室後面說。他一直在玩金屬羅盤,現在卻丟在桌上。「真的很怪。」

「你如果有話要說,崔佛,那就麻煩你舉手。」品克西老師說。
 我們聽到隔壁班有人在叫。
「快來看,」亞當說,「天黑了。」

接下來的事一晃就過去了──只用了三十秒。
「回座位坐好。」品克西老師說。可是沒人聽。「我叫你們回到座位上。」

說完,她自己走到教室外面去看是怎麼回事。回來之後,態度立刻急轉彎。

「好了,」她說,「好了,冷靜一點,大家都冷靜下來。」
光譜上的顏色全都分解,變成了模糊的灰。現在教室裡只有一種蒼白。這種光是白晝最後幾分鐘的光,夾在太陽剛剛下山,而你還沒伸手去開燈之前。突然日頭就落了──以極高的速度。而現在才是下午一點二十三分呢。
學生開始從教室溜出來,起先還像小細流,馬上就如山洪暴發。

有人一把攫住了我的手腕,我抬頭一看,嚇了一大跳,竟然是賽斯。半明半暗中,他凌厲的五官比平常更可愛。

「快!」他說。他的掌心貼著我的手腕好像有電。我的胃裡有蝴蝶在飛:即使在當時我也注意到了,他汗濕的手暖烘烘的。
我們兩個一起向外衝。
「回來!」品克西老師說,可是沒人聽。她又說了一遍,這次是拿著大聲公喊的。回頭的學生連一個也沒有。我們朝四面八方亂跑,大部分都向校園後面的山坡上衝。
不出幾秒鐘,外頭已經跟傍晚時分一樣黑了,而且越來越黑。天空泛出帶黑色的藍,整條地平線都染上了橙光。
賽斯跟我撲倒在草地上,覺得躺低一點比較安全。

「來了。」他說。我覺得聽到他聲音中的激動。
我們四周的學生都在尖叫。我聽到有人在黑暗中啜泣。照相手機也閃個不停。我們看見了天空的星星。

學校旁的馬路上幾十輛汽車停了下來。駕駛都站在街心,車門敞開像翅膀,車頭大燈紛紛打開。每一隻眼睛都盯著天空。這時草地上吹起了清涼的晚風。
簡森老師在山坡下的科學實驗室門口大喊,一面揮手。太多人在叫,我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但我看得出他很狂亂。如果連簡森老師都驚慌失措,那我們還有誰能夠保持鎮定?

賽斯伸手過來握住我的手,我們十指交纏。我從來沒有這樣子跟男生牽手過,差不多快沒辦法呼吸了。

「如果我們就這樣死了呢?」賽斯低聲說,口氣很嚴肅,但是似乎並不害怕。

一秒又一秒過去,大家都慢慢安靜了下來,聲音被黑暗以及空氣中的冷冽嚇住了。我這才漸漸發覺有幾十隻狗在叫,從許多戶人家的院子裡叫。又過了幾分鐘,氣溫持續下降。

我喃喃的祈禱了起來:拜託,拜託,不要讓我們怎麼樣。
那天,我們和先民並沒有兩樣,被自己頭上的遼闊天空嚇得要死。


雖然未知的黑暗令人畏懼,但在茱莉亞的心中,能和賽斯一起度過的每分每秒都是無可取代的,他們將如何度過這段奇異的時光呢?

現在我們都知道那次天黑總共為時四分二十七秒,而且似乎延伸得更長一些。要不是有紀錄的話──成百個人拍攝了下來──我還是會說第一抹光線重新在天空中綻放是在至少一個小時之後。
「看!」我聽見賽斯說,「看,快看!」

就在我們頭頂上滲出了一絲光亮,銀色日光回來了,彷彿是奇蹟!這下子我們可以看到整個太陽的輪廓了,有一圈薄薄的光,一邊膨脹,亮得刺眼,像是戒指上的鑽石。

我看見簡森老師匆匆穿過人群。他朝我們走過來,我們這才終於聽見了他是在喊什麼。
「聽我說。」他說,「只是日蝕,不會怎麼樣。只是月亮的影子從太陽面前通過。」

我鬆了好大一口氣。我們沒事。而且我還跟賽斯.莫瑞諾一起躺在山坡上。
賽斯對這個消息倒像很失望。

「就這樣嗎?」他說。「只是日蝕?」
開車的人紛紛坐回汽車裡,亂按喇叭。狗還是一直叫。有的學生也開始回教室了,有的就只是亂晃,晃到校外,晃到街上,太神經兮兮,管不了什麼校規、什麼上課時間了。

賽斯跟我仍然留在山坡上。我們兩人之間蔓生著沉默,卻是自在的沉默。我覺得我們兩個很像,都是那種安靜、愛動腦筋型的。

我看著他看著天空。西邊滑進來一朵看起來很虛弱的卷雲,是今天唯一一朵雲。我想要說點什麼至理名言。

「你媽媽的事我真的很遺憾。」我說。
「什麼?」他說,轉了過來。表情愕然。
突然間,我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所以就只是抬頭看著天空。
「我真的很遺憾她生病了。」我說。「一定很不好過。」
賽斯坐了起來,兩手在牛仔褲上擦。
「妳知道個鬼!」他說。

他站起來了。太陽差不多整個露出來了,光線太刺眼,沒辦法抬頭看──而在強光中也很難看見他的臉。
「妳根本不認識我媽。」他說,聲音不穩。「不准妳講她!不准妳講我媽的事,不准妳再說她的事!」

我覺得每個字都好像針扎在我身上。
我想道歉,可是嚇得愣住了。賽斯已經走開了,匆匆走出學校,走到馬路上。我看著他過馬路,一臉的憤怒,莽莽撞撞的躲汽車,距離我越來越遠。
那個時候,天空又恢復了下午的老樣子,藍得不能再藍。我坐了起來,發現山坡上只剩下我一個人。


* * *

有一陣子,白晝感覺仍然像白晝,太陽仍然起起落落,黑暗也仍舊跟在光線之後降臨。我記得涼爽的早晨變長,炎熱的下午慢慢地烤,黃昏拖拖拉拉的來。薄暮持續幾個小時,最後才披上夜色。時間慵懶延宕地向前移動,一次比一次慢。

每天早晨,我們都覺得跟時鐘越來越配合不上。地球仍在自轉,時鐘也仍然滴答,可是卻各管各的。不出一個星期,午夜也不是在深夜鳴鐘了。時鐘可能在日正當中的時候敲九下。有時候在太陽下山的時候敲中午的十二響。
那段日子一團混亂,隨便湊合。

每天早晨,官員都宣佈一夜過後又增加了幾分鐘,像是用平底鍋收集雨水。總數差異極大,誰也料不到是什麼情況。我們的上學時間是每天日出時才決定的──沒有一次一樣,我記得早上跟我媽一塊看當地的新聞台,等著他們宣佈選定的上學時間。

越來越多學生不到校了。
每天都得把時刻表丟掉,再重新規劃一次。

我們即興創作。我們適應環境。我們將就著過。

有人說遲緩現象在不知不覺中對我們有上千種影響,小至電燈泡的壽命,大至冰塊融化、水煮沸、人類細胞增生死亡的速度。
有人說我們的身體老化的速度在遲緩現象一開始之後就變慢了,垂死的人纏綿病榻的時間更久,胎兒出生的時間也更長。遲緩現象開始的前兩週月經週期略微增長倒是千真萬確的,可是大體上,這些影響都是穿鑿附會,沒有科學根據。
事實上,物理學家會說就算真有影響,也應該是恰恰相反:坐在飛馳的火車上才會感覺時間過得比較慢──而不是反過來。我是覺得青草還是照樣的長,麵包盒裡的麵包也是按照平常的速度發霉,隔壁家華倫尼卡先生的蘋果樹也還是每年秋天結實纍纍,然後掉在地上,在雜草叢中腐爛,速度也是跟以前一樣。

分鐘仍然每天累積,很快的我們的一天將近三十小時了。

多古怪啊,換我們古老的二十四小時時鐘來仰賴我們了,而它又怎能像核桃殼一樣一切為二,乾淨俐落地分成兩套十二?我們不由得納悶,我們怎會相信這麼質樸的東西?


一天的時間已經從二十四小時增加為三十小時,這六小時的差距已到了無法忽視的程度,連地球引力也受到影響,各種異變接踵而至。這個世界究竟將變成什麼樣子呢?

到了十一月底,我們的白天已經長達四十小時。
那些日子都是走極端的日子。太陽烤曬的時間更長,馬路燙得不能打赤腳。蚯蚓在中庭裡給烤得滋滋響,雛菊也在花壇裡凋謝枯萎。
至於黑夜,就算等到了,也是拖拖拉拉的。夜晚有二十小時,空氣變得寒冷,像是湖底的水。整個加州的葡萄都凍結在葡萄藤上,柳橙樹在黑暗中枯萎,酪梨也因為霜害而果肉變黑。
為了種植主要的農作物,委託了數十個實驗生物圈,還急忙把一千種脆弱的品種種子送到挪威的種子銀行。
一些科學家竭力預測遲緩現象的未來速率,詳實地擬出它的加乘影響,另一批人卻主張地球會自行矯正。還有一群人傾向於完全不做預測,把這門新科學比喻成是預測地震或腦瘤。

「人類最後會跟鳥類一樣嗎?」一名古代氣候學家提出了這個疑問。他在夜間新聞接受訪問,黑眼睛嵌在肉摺很多的臉上,皮膚還佈滿了曬斑。「可能會。」他說:「我完全沒有答案。」

可是腎上腺素也和其他的藥物一樣,終究會減弱。驚慌也和洪水一樣,早晚會達到頂點。遲緩現象開始後六、七週,普遍出現了一種百無聊賴的情緒。報紙的頭版也不再關注每天多出幾分鐘了,電視新聞對這個話題也不再特別報導,就只像那些更平凡的壞消息一樣,每夜都流進我們的客廳,大家聽過就忘了。

拒絕遵守鐘錶時間的少數人也繼續我行我素,活得跟豆芽菜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些奉行真正時間的人已經跟我們大為不同了,風俗習慣跟我們格格不入,絕大多數的人把他們當怪胎,老死不相往來。
住在我們那條街上的一小撮奉行真正時間的人就不在那一年的街區秋季聯歡晚會的賓客名單上。晚會每年都在感恩節前夕舉行,地點就在巷子底。橘色的傳單放在每家的門階上,卻跳過了他們。

這段期間,我花了很多時間用望遠鏡觀察席薇雅。

明亮的夜晚我可能會看到她午夜給玫瑰花澆水,或是半夜三點把麵條丟進鍋子裡。有時,她就在寂靜的午夜獨自散步。

她似乎比其他那些奉行真正時間的人還要孤立,總是一個人。有時,我睡不著,就用望遠鏡看她彈琴。我很肯定我看出了她的肩膀微微下垂,還有她的頭,像是傷心得抬不起來。透過我的鏡片看,她好孤單,恍如遙遠的星星,肉眼雖然看得到,卻並不是真的存在。她看起來甚至比我還要孤單。

* * *

十二月上旬,也就是聖誕節前三週,白晝長達四十二小時。科學家注意到洋流變化,冰河融化的速度更勝以往。有些休火山開始冒泡噴氣。有報導說遷徙的鯨並沒有遷徙,反而留在冰冷的北方水域。一些偏激的專家警告我們末日就在幾個月後,可是大家都說他們是激進派──好像這麼極端的事情是不可能會發生的。
不過我們社區的屋頂線上照舊閃爍著聖誕節彩色燈泡,聖誕節讓我媽的心情愉快,可是我覺得她那年的過節情緒太高昂,無論是挑選理想的冷杉,懸掛小吊飾和包裝禮物,或是在日曆上每天做記號,在她歡天喜地的表象下卻隱含著恐懼,彷彿這是我們最後一次過節。

「很多事都會變。」她說。「可是不見得每件事都得變。」

最後一批餅乾出爐了。我們裝了一整罐,要送給爺爺,再把其餘的餅乾分成送老師和送朋友的。
「也送一點給席薇雅。」我說,靠著流理台,嘴裡還有一點奶油麵糊在融化。最後一批星形餅乾在架上放涼。
「我看免了。」我媽說。她用綠紅玻璃紙把每包餅乾包起來,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壞了糖霜。
「為什麼?」我問道。

「不合適。」
「為什麼啊?」我不死心。

「我們做的餅乾不夠,沒辦法每個認識的人都送。」

我媽一直沒有原諒我跟席薇雅或是其他遵行真正時間的人說話,她雖然沒有親口說出來,可是大家心照不宣。我很清楚我應該要跟他們保持距離,尤其是不能跟席薇雅有瓜葛。其實,我已經很聽話了。
可是我為席薇雅難過,所以那天稍後,等烤箱關掉,廚房整理乾淨,趁著我媽在沙發上睡覺,我就從食品櫃裡拿了一把餅乾,綁上了紅色緞帶,出了家門。
我在席薇雅的前門台階上等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門把轉動,前門打開了,睡眼惺忪的席薇雅穿著紫色絲袍出現了,倚著門框,瘦得像芭蕾女伶,紅髮鬆鬆的挽了個髻。現在差不多是我吃晚飯的時間,可是太陽仍高掛在天空──自然白晝的近午時分。
「聖誕快樂。」我說,把餅乾給她。
「妳真好心,茱莉亞。」她說話的聲音我聽不習慣,是種沉重低頻的沙啞嗓音。「抱歉。」她說,花了很長的時間清喉嚨。「不好意思。我今天還沒有開口講過話。」
在我,這又證明了她有多孤單,那就像是跟其他人類隔離太久,不但會有失去說話需要的危險,也有失去說話能力的危險。
  
自從遲緩現象開始後,社區漸漸分化為遵守「鐘錶時間」的主流群眾,以及追隨日出日落而被驅逐的人們,而席薇雅老師就屬於後者。然而,兩方雖各持一詞,但是誰也沒有把握哪一種方式比較好。也許,現在正是重新檢視人類生活的最好時機……

我爸開車送爺爺回家,忽然接到醫院的電話,有難產,醫院人手不足。

我媽跟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內容是亞馬遜最後一支與外界隔離的部落,最近才在雨林的邊緣向巴西政府投降,因為部落的人深信巴西人非但擁有飛行能力──數十年來,飛機都劃過部落的天空──現在甚且主宰了太陽和月亮。
我媽在毯子上翻動。今晚的夜色漆黑,屋裡很冷。

「我覺得妳跟我應該多談談。」她說。
我在座位上一僵。

「什麼意思?」我說。
她拿遙控器對著電視,音量變小了。
「談談男生吧。」她說。
「什麼?」我說。

她看著我,我卻別開了臉。
咖啡桌上有支肉桂蠟燭閃爍不定,我一直盯著燭火。

「我從來沒聽妳說起過學校裡的男生。」
「我幹嘛要說男生?」我說。

我有一陣子沒看見賽斯.莫瑞諾了,我怕他可能再也不會來上學了。蜜可拉聽說他跟他父親在他母親過世後就搬到一個真正時間社區去了。

「妳難道跟男生都不講話?」
「媽,」我說,「妳很奇怪耶!」

「妳難道沒有喜歡誰?」她逼問。
世界各地的人都在做瘋狂的怪事,人人都在玩新花樣,找危險。我可不。我安安靜靜的,牢牢守著自己的秘密。

「我真的累了。」我說。「我要上床睡覺了。」

「等等。」我媽說。「再陪我一會兒。我們可以談點別的。」她頓了頓。「好不好?」

我再也記不得遲緩現象開始以前我媽的眼睛是什麼樣子了。
難道一直都是像這樣紅著眼圈嗎?
她的下眼睫毛下的灰色眼袋一定是現在才有的。
她一直睡不好,可是也有可能是因為年紀老了,是我現在才注意到的緩慢變化。有時我會有股衝動,想要細看她最近的照片,找出她究竟是在什麼時間變得這樣一臉疲憊的。
有些奉行真正時間的人說時間對他們的影響跟對我們這些人不一樣,如果是照鐘錶時間,那身體老化的速度比較快。這種說法在好萊塢逐漸生根,在那裡出現了一種抗老化的方法,叫做「放慢時間療法」。跟新陳代謝有關。
當年我偶爾會好奇,不知道我媽用那種療法會不會有效。

後來,我終於回樓上房間,看著窗外,我很高興看到席薇雅裝飾了聖誕樹。幾十個白色小燈泡在樹枝上閃閃發光。

席薇雅的窗帘是拉上的,只露出一條銀光。我用望遠鏡可以從縫隙看到她在屋裡。她是甩動的裙子,是張開的嘴巴,是一抹草莓紅頭髮飄過窗戶。而且總算她不是一個人了:有條男人的胳臂在揮動,袖子捲到手肘上。我看著他把一顆發亮的銀星裝在樹尖。

那人攬住了席薇雅的纖腰,兩人很快親吻了一下。
看見她微笑,我覺得鬆了口氣。

屋外的車道上只見席薇雅的汽車,這個男人好像是莫名其妙蹦出來的,不知道是靠什麼魔法,就這樣子出現在她的客廳裡。
我又觀察了一會兒。
真相突然大白:他一轉身,我才霍然了解我認識這個人的嘴。我認識他的戽斗下顎,他的髮線的長長的角度。我認出了那件藍襯衫──我清清楚楚記得襯衫嶄新的樣子,就在父親節那天,在牛排屋,襯衫漿得平平的,摺好裝在銀色百貨公司盒子裡,上面還放著紫色卡片,是我親手做的。


遲緩現象不僅使地球生態產生前所未有的巨變,也擾亂了每一個人的情感軌線。茱莉亞一方面要適應周遭環境的變化,還要面對好友的背叛、家庭的困境……沒有人可以告訴她,世界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而她又將如何與賽斯重修舊好,譜出一段難忘的青春戀曲?



奇蹟年代
The Age of Miracles


當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遲緩」,我們的愛卻開始加速前進……



    • 譯者:趙丕慧


    • 出版日:2013/4/1

    • ISBN:9789573329763

    • 語言:中文繁體

    • 適讀年齡:全齡適讀

  • 定價:300
    (HKD100)

 


編/譯者:趙丕慧
語言:中文繁體
規格:平裝
分級:普級
開數:25開15*21cm
頁數:304
出版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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